寒蝉_作者:是鱼鳖耶(18)

2019-02-14 是鱼鳖耶

  对有些人来讲,规则是用来遵守的;但是对于秋凉而言,学校的规则,只是用来打破的。

  学校不是国家,它包含在一整个国家里面,它仅仅是国家内部一个微小的组成部分,从这方面来看,校权当然要接受法律的管辖或是治理。可某些事情,国家明令禁止,它们在校园内却依然会发生——比如补课,比如滥收学费,比如私吞助学金,比如擅自搜身,比如老师趁学生不在的时候,偷偷翻他们的书包,没收一些私人物品。

  别人总说学校管得严是好事,不过于秋凉不这么认为,他心里一直觉得,爱学习的人不管在哪儿都爱学习,不爱学习的人,管他再严也没有任何用处,反而会起到负面效果。拿他自己来举例子,没有人催他背语文,也没人催他学历史,更没人催他关注政治,然而他总是不自觉地这样去干。与之相反的是,大家都逼着他学数学,任课老师也是一样,班主任也是一样,就连余夏生都是这样,可他就是讨厌数学。

  门卫果然在睡觉,一旦没有人盯着他们,他们就开始玩忽职守。于秋凉和宋词然猫着腰从传达室窗下经过,于秋凉忽然想,这些门卫大叔守在这里,兴许也像是在蹲监狱。

  他们的高中是一所重点学校,不过于秋凉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他之所以选中这所学校,并非看中了它的升学率,他选择这里的原因很简单:管理宽松,逃课容易。

  别人是想方设法,不惜掏钱也要往里面挤,而他身在此处,却每天策划着想要逃离。

  他们踏出校门的那一刻,距他们走进班级,才过了十五分钟。

  一场行动迅速的逃亡。

  坐上宋词然车后座的那一瞬间,于秋凉鬼使神差地回过了头。他突然发现,在阴暗的天幕下,在教学楼的顶层,顾嘉正倚着栏杆看他。她还穿着那身白裙子,于秋凉都替她感到冷。为什么她穿着白裙子?于秋凉记得她跳楼自杀也是在冬天。

  学姐是个乖学生,从前一定不逃课,也不像他这样调皮捣蛋。于秋凉轻轻咳嗽,这座北方的城市,雾霾越发严重了。

  几年前,十几年前,或许还没有这样阴暗的天……但某些人的心,大概永远都是阴暗的,绝不因他们所处的年代而有任何改变。

  第6章 偏见

  对于自杀者,人们通常会抱有各种各样的偏见,其中最明显的一点就是,大家明明都不知道他们生前经历过什么,但在指责他们不负责任的时候,往往说得头头是道,仿佛曾经亲眼看到过他们做下天大的错事一样。一个人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有什么错?他们没有决定自己何时何地出生的机会,难道连决定自己何时何地死去的机会都没有吗?人有选择生的权利,也应当有选择死的权利,用道德来绑架他人的人,实际上最不道德。

  顾嘉的死,在这校园里并不是秘密。她曾经在这里上过学,曾经是老师捧在手心里的宝贝,但她的毁灭也如此突然,她是一颗流星,划过黑夜之后就消逝。

  流星无法照亮漫漫长夜,她与黑暗接触,本身就是个错误。

  顾嘉从楼顶慢慢地往下走,数过五四三二一,绕过长廊穿过车棚,就到了空无一人的操场。现在天气很冷,哪怕没有人看管,学生们也不愿意下来走一走,升入高中以后,孩子们就都变得沉闷了,又有几人像从前那样,在操场上追逐打闹?

  也许高一的孩子,还会保留一点活力,而到了高二高三,基本上玩耍的心都死了。顾嘉坐在长椅上,哼着一首十多年前流行过的歌,这首歌传到现在,早就老掉牙了,应该没人愿意听。

  “当当当。”钥匙敲击栏杆的声音从顾嘉背后传来,她没有回头,但她知道站在她背后的是余夏生。她对余夏生的感情极为复杂,他们对彼此保持着十二分的警惕,从来没有完全的信任,同时又存在一种十分微妙的怜惜。

  死得早的人,大约也算是同伴,会觉得对方死得可惜。

  “还在唱这首歌。”余夏生语调平缓,一点也看不出昨夜的事有没有勾起他的怒火。顾嘉的歌声停了,她回过头来瞟了余夏生一眼,若有若无的黑气从她右手的指尖向外发散。

  “你从前就是用这只手杀过人。”察觉到她的异常,余夏生往后退了半步,和她拉开距离,“我不是来抓你走,我只想请你离我弟弟远一些。”

  弟弟?顾嘉哼了一声:“别撒谎,他不是你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