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夏生看那张纸,半是出于好奇,半是出于谨慎。他不知道是谁在监视着于秋凉,于秋凉把对方此举当成恶作剧,他倒是从中看出了一个大阴谋。假如他没有料错,接下来还会有更多东西送到于秋凉手上,想到路怀明之前找他说的那件事,余夏生的头就隐隐作痛。树敌太多不是好事,结识喜欢树敌的家伙,同样也不是好事,因为谁也不知道这家伙下一秒会把谁视作自己的敌人。
于秋凉盯着余夏生看了会儿,见他脸上的表情没有发生变化,但也不放下那张纸条,不由生出满心疑虑。他弯腰把小黑猫抱起来,一边给小猫顺毛一边问道:“上头说什么?”
纸条上确实没说什么。余夏生把它翻了个面继续看,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他们祝你春节快乐。”
“……”
什么春节快乐。
“谁啊?谁祝我春节快乐?”于秋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手臂不禁收紧,勒住了躺在他怀里的小猫。小黑猫感觉不太舒服,轻微地动了动,从于秋凉怀里跳出来,踩着他的肩膀爬上了他的头顶。小猫尚且知道选择舒服的地方安歇,于秋凉和它一样,想选择一个舒服又安全的地方躲藏,可是完全做不到。
不管他走到哪里,总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操控着,遇见一些他不想遇见的事,撞见一些他不想撞见的鬼魂。仿佛有谁的眼睛一刻也不停地监视着他,监视者在暗处潜行,时刻准备着扑出来,将他撕扯成碎片,拆吃入腹。
送过来一双见了鬼的红皮鞋,竟然还好意思祝他春节快乐?于秋凉怀疑对方患有某种脑部疾病,或者脑壳里被注了水。他蓦地感到一阵心慌,抬手按住自己的胸口,但他的心脏停跳已久,无论它的主人再怎么紧张,它都毫无波动。
心脏不活泼,冷汗反而十分诚实,于秋凉握了握拳头,弯腰从茶几上抽出一张面巾纸,故作镇定地擦了擦手。他一紧张,手心就可能出汗,这不是常态,却实实在在是他紧张过度的证明。
面巾纸很快就在他手中变成了小纸团,于秋凉叹了口气,他发现自己经常制造纸团。他把面巾纸抛进垃圾桶,伸手找余夏生要那张附在鞋盒子里的纸片,余夏生不疑有他,抬手将纸片递了过去,然而于秋凉仍是看也不看它一眼,刷刷几下就把它撕了个粉碎,其效率好比碎纸机。
“别人给你写的,你都不看看吗?”那张纸的质地算不得好,有些太过粗糙,边缘还起了毛边。余夏生拍了拍手,拍掉从纸张上脱落的碎屑,看看茶几上零散的纸片,又看看于秋凉。他鲜少见到于秋凉这样暴躁,他上一次见于秋凉发火,还是因为补课,那都是几个月以前他们刚见面时候的事了,况且当时于秋凉也没有气成这副模样。
不是每一封情真意切的信都能够得到回应,余夏生觉得那封信足够情真意切,可惜于秋凉没有看,想来也不可能花时间去写回信。哪怕于秋凉想写一封信送回去挑衅对方,他们也不知道这封信应当往何处寄。
“不看了,看什么看。”于秋凉没好气地白了余夏生一眼,把茶几上的碎纸拢到一起,全部推进了垃圾桶。茶几旁边的垃圾桶,今晚吃得很饱,此刻它肚子里不仅装着零食包装袋,还装上了白花花的碎纸片。于秋凉摸了摸肚子,突然有些生气。垃圾桶都吃得这样饱,结果他自己到现在还没有吃上饭。
他不想吃饭了,目前他半点食欲也无。烦躁能带来一切问题,有时候也能解决掉一切问题,于秋凉一想到那双莫名其妙的红皮鞋就烦得不行,而这种情绪令他食不下咽。他一屁股坐回沙发上,按动电视遥控器,抓起一把软糖送进嘴里,满脸愤慨地嚼着,好似那些糖果和他有深仇大恨。
什么叫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于秋凉从前不能理解,现在终于懂了。他好像一条汪汪叫的小狗,感到生气的时候就想跑到外面咬人,然而他不是狗,所以他只能想想,不能将这些想法付诸实践,否则他就要被扭送进精神病院,在精神病院里过他的春节。
春节这种东西,越是长大,于秋凉就越是觉得它可有可无。从前他是个小孩子的时候,他喜欢春节是因为可以拿压岁钱,可他现在不小了,压岁钱大概从今年开始就拿不到了,没有压岁钱的春节,在于秋凉眼里和其他假期并无多少区别,他压根不觉得哪里稀奇。他兴致缺缺地按着电视遥控,不停换台,到最后也没找到好看的节目,索性关掉了电视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