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之间隔了很远,于秋凉看不清男人脸上的表情,他不知道男人是在笑,还是在做别的什么,他只知道他现在很想笑。他的手在衣兜里动了动,按了一下手机侧键,却没有将手机掏出来。
直到走出男人的视线范围,坐上拥挤的公交车,于秋凉才掏出手机。果不其然,出现在手机屏幕上的,是他熟悉的界面。手指轻轻一点,结束了原本的进程,于秋凉去翻电话簿,找到了一个陌生的姓名。
迟渝……
余夏生是要被吃了吗?
这人是有多大仇,起名字都起得这么有针对性,又或者他爹妈曾经被姓余的人坑过,才给孩子起了这样的名字,让他不忘报仇。于秋凉想删掉这莫名其妙出现的联系方式,但他转念一想,似乎留着这人的号码也不错。
最近雾霾天严重,又是过年,公交车可以免费乘坐,所以许多老年人都来坐公交车。于秋凉一路上换乘无数次,又让了无数次座,总算捱到小区附近,当他下车的那一瞬间,他扶住公交站牌,险些累到虚脱。
不行,得马上回家,尽快洗个澡。于秋凉昨天直接睡了,没换衣服没冲澡,此时他感觉自己好像个深山老林中的野人。不晓得某些不讲究个人卫生的家伙为什么能一星期不洗澡,于秋凉才一天没有进浴室,就已经受不了了,倘若要他一周不碰水龙头,他大概会当场发飙。
有些时候,人们的想法不能很快地变为现实,因为他们心有余而力不足。于秋凉现在就处在心有余而力不足的阶段,他想马上回家,但他的双腿不听使唤,总是打着摆子。迟渝把他放走了,却留下了谢江月,而且,似乎是为了惩罚他的放肆,迟渝没有给他安排一辆车。
妈的,这王八蛋看着人模狗样,也不缺钱,怎的连一辆车都出不起?于秋凉心中怒火更盛,几乎想毁坏公物,把公交站牌当成迟渝给砸烂。他捏紧拳头,准备给公交站牌来一拳,结果就在这时,手机嗡嗡作响,迟渝的短信来了。
“抱歉,今天三辆车都限号。”短信上这么说。
限号限得可真巧妙,这傻逼买车摇号摇得也真巧妙,三辆车全部限号,他是怎么做到的?于秋凉气得发笑,却是不想再去砸公交站牌了,无辜的站牌没有灵魂,全然不知自己方才躲过一劫,它兀自伫立在冷风之中,迎接着一批又一批要去坐车的乘客。
回到家的时候,于秋凉的两条腿已经又酸又痛,连带着他的肩膀也隐约有些不适。长途跋涉不适合当代的中学生,高中生们缺乏体育锻炼,并且没几个人喜欢运动,让他们去运动,倒不如直接杀了他们来得爽快。于秋凉疲惫且困倦,他把脑门抵在门板上,强迫自己冷静,这样“冷静”了一会儿,他才抽出手去敲门。
敲门声富有节奏,具备了忧郁的美感,在空旷的楼道中响起的敲门声,可以延伸出无数个故事。然而,还没等于秋凉忧郁够,门就被余夏生打开了,余夏生神色复杂地看着蹲在地上的于秋凉,半晌,忐忑不安地问道:“你是在大街上睡了一晚上吗?”
迟渝的家庭条件当然是很好的,在他家里睡觉,再怎么也不至于和露宿街头划等号,可于秋凉满脸都写着疲倦,实在不能怪罪余夏生有这种联想。余夏生低着头,盯着于秋凉的发旋看了许久,才伸手把他拉起来,拖他进了家门。
于秋凉一屁股坐在地上,丢掉外套脱下鞋,缓了好一会儿,终于缓过来了,他才从地上爬起,蹭进了浴室。小黑猫从饭碗里抬起头,对着于秋凉的背影喵喵叫了两声,它迈开小短腿朝浴室奔跑,想和彻夜未归的小主人来一个拥抱,但浴室的门无情地关上了,小黑猫的满腔热情被门板挡了回来,同浴室内的于秋凉完全隔绝。
热水哗啦啦地从花洒中倾泻而下,水汽氤氲当中,于秋凉的脑袋清醒过来,全身的疲惫也一扫而空。热水真是万能的养生法宝,不管是冬天还是夏天,洗热水澡都很舒爽。
可是那两条严重受损的腿,还是不能过多站立,于秋凉只好把小板凳拽到这边,摘下花洒喷头,坐在了小板凳上。他的两条腿得以放松,肌肉的痛苦缓解不少,如果能这样坐一辈子,想来是很不错的。
“用帮你搓背吗?”突然,一个声音在于秋凉背后响起,吓得他打了个哆嗦。喷头里的热水于半空中画出一个完美的弧度,好像广场上会随着音乐节拍跳动的喷泉。于秋凉迅速关了花洒,从一旁扯过大浴巾把自己裹成粽子,回头对余夏生怒目而视:“谁喊你啦?搓什么搓,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