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蝉_作者:是鱼鳖耶(314)

2019-02-14 是鱼鳖耶

  不管是哪个年代,路边总会存在一群下象棋的老头儿,他们仿佛是这个世界里的NPC,时不时能和路人来几句对话,但大多数时间他们都沉默着,只管下棋。余夏生盯着棋盘看了一会儿,忽然想到路怀明。倘若路怀明没死,而是好好地活到了今天,现在他可能也加入了下棋老头的队伍,安享他的晚年生活。

  哎,现在路怀明是没机会做老头儿了,但他女儿应该还能活很久很久,活到能做老太婆的年纪。说起来也真奇怪,谁都不想变老,可谁都想活着,然而当他们意识到自己变老的时候,很少有人不心痛。既然如此,那活着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呢?

  有空思考这种问题的是于秋凉,不是余夏生。事实上,他只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想到了路怀明。他见过的死人多了,早就觉得无聊,生生死死,皆是命运,既来之,则安之。

  他自觉完成了于秋凉委派的任务,正想上楼蹭饭,却忽然想到于秋凉说对方有两个人。根据路人的言辞推断,迟渝是自己来的,没有什么同伙,那于秋凉看到的“影子”,究竟会是什么?

  余夏生翻出手机里保存的地址,依照指引找到了路离住着的那栋楼。房前屋后都没人,只有流浪的动物在垃圾堆里刨食,野猫追逐着从地下室里冒头的老鼠,吱吱呀呀汪汪呜呜的叫声一时间连成一片。

  这些动物都怕人,不是真的性子野,见到余夏生朝这边走来,它们登时四散奔逃。孤独的生物不光要学会捕食,更要学会逃命,若是不会逃,就得乖乖等死。余夏生在原处站了一会儿,打开手电筒,踩着蒙尘的楼梯往里走,他很疑惑为什么会有年轻姑娘住在这儿,无论从哪个方面看,此地都应当与贫穷和衰老相对应。

  她之所以住在这里不搬走,大概是因为怀旧。

  路怀明常常站在这栋楼下面,撑着一把黑色的大伞,抬头仰望楼上的某个窗口。那里住着他的女儿,女儿是他唯一的寄托,是他在这世间最宝贵的一笔财富。不知他的女儿是否冥冥之中有所感应,知道父亲始终在身边守护着自己,所以才坚持着守在此地,不愿离开。但凡是有感情的人,心里都会藏着一点不能忘记的事,或许对路离而言,父亲就是她今生今世不能忘却的重中之重。

  别人以为她忘了,可她如何能忘?她怎样去忘?

  于秋凉不说,但他一定也知道姐姐没有忘记过去。他们都是执着的孩子,愿意用一生去铭记一件事。

  楼道里充斥着灰尘,失物招领和寻人启事贴满了墙壁,疏通下水道的广告,各式各样的印戳,全都挤在墙上。这栋楼刚盖起来的那年,墙壁还是雪白的,干干净净像一个新生的婴儿,结果后来,人群蜂拥而至,住户住进了楼内,小商贩来到了楼前。有人的地方就有生意,为了能换取更多钱财,他们不惜毁坏墙壁的原貌。这种举措是否为他们带来了利益,谁也不知道,总之墙壁的脸是被毁了。

  为着一己私欲而大肆破坏的人不在少数,被他们破坏的,也许是冷冰冰的死物,也许是活生生的一条命。一条命,猫猫狗狗,花鸟虫鱼,一个活人。

  余夏生站在路离家门前,先往楼上楼下各自看了一眼。于秋凉口中的人影并未出现,看来迟渝和他的同伙是真走了。

  来给他开门的不是路离,也不是于秋凉,而是和他一样来此处蹭饭的宋词然。蹭饭人见蹭饭人,相逢即有缘,二者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让你问的东西你问了吗?笑笑笑,一天到晚咋见了谁都笑。”于秋凉从房里伸出脑袋,冲着余夏生瞪眼,他讨厌余夏生这种对谁都笑的习惯,就算是对着朋友也不可以。其实他管得太宽了,余夏生完全有自主选择笑与不笑的自由,但这毫无底线的老鬼乐意被这样管,一听他说,当即收敛了笑容,浑身都写着“严肃”“正经”。

  他们的相处模式不像是兄弟,倒像是别的关系。宋词然回头看于秋凉,又露出一个笑容。

  “笑啥啊?俩神经病!”于秋凉感到莫名,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好骂人。

  路离知道于秋凉还有个朋友要来吃饭,她只当是弟弟的另一个同学,没成想忽然出现的这位压根不是学生。她下意识地想起某些传言,看来是舅舅和舅妈搞错了,和弟弟一起住在二楼的,应该就是眼前这个人。

  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猜想,但从弟弟和这人的熟稔程度来看,的确是在一起生活了挺久的样子。他们是怎样的关系?是怎么认识的?这些问题的答案她一概不知道,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于秋凉有自己的小圈子,那个圈子里绝大多数人与她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