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蝉_作者:是鱼鳖耶(339)

2019-02-14 是鱼鳖耶

  不晓得为什么,他不敢让路离见到余夏生。可能是心虚,可能是胆怯,不管出于何种原因,总之他不敢。

  婚礼的流程按部就班地走完,宋词然蹭过饭,就被爹妈一通电话叫走。于秋凉送他坐公交车回家,给他往包里装了一大把喜糖,宋词然拿了一块软糖吃了,吧唧吧唧地在嘴里嚼,看样子很开心。

  “是我姐结婚,又不是你,你高兴个啥?”于秋凉感觉他很好笑。

  该不会是因为蹭到了饭,所以才开心?

  “你给我拿糖吃,所以我高兴啊。”宋词然认真地回答,仿佛这种高兴是理所当然。

  都多大个人了,竟还为一把糖而开心。于秋凉一时间不知道是该说宋词然幼稚,还是该说他单纯。眼瞅着公交车要到站了,他忙在宋词然脑门上拍了一下,赶人过去坐车,待到宋词然坐的车开走了,他才点开小企鹅聊天框,手速极快地输入一行字:“别急着感动,以后送你的东西还很多。”

  这是事实。只要活的久,什么都会有。宋词然还能活很久很久,还有很多次机会,从朋友手中得到不重样的东西。

  车开走了,于秋凉一溜烟儿跑回婚礼现场,他老觉得余夏生会出现在这儿,原因不是那么简单,更何况他旁边还带了个杜小园。世界上不可能有太多巧合,巧合太多,必然是经过刻意的安排。余夏生和杜小园的出现,让于秋凉想到那个本该坐在路离附近,但因故未能前来的人,他想到那人,跑得更快了。

  婚礼的背景音乐还响着,不觉疲倦,不愿停歇。余夏生旁边的座位空了,杜小园不知所踪,于秋凉鸠占鹊巢,抢夺了杜小园的位置。

  “她还回来吗?”于秋凉小声问,“她要是不回来,我就在这儿坐着了。”

  “坐着吧。”余夏生只是笑,“不知道她还回不回来。她要是回来了,我就赶她走,把你留在这儿。”

  听他的语气像是在开玩笑,于秋凉没把这番话放在心上,转而去看台上的新郎和新娘。婚礼现场有一面巨大的镜子,镜中映出所有来宾的影子,不少女眷站在厅外谈天说地,今天日头毒辣,她们一个个都撑着太阳伞。

  在那些浅蓝色浅粉色淡紫色的女式遮阳伞中,突兀地出现了一把巨大的黑伞,黑伞底下是一张苍白的面孔,一看就不是活人。于秋凉霍地站起身,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酸酸的,涩涩的,憋得他说不出话来,他只知呆愣地望向那撑着黑伞的男人。

  路怀明果然来了。女儿的婚礼,他怎有可能错过?

  在还活着的时候,他一念之差错失了坐在女儿附近的机会,如今他已死去,就算是要躲在伞下躲在阴影里,他也得来。若说有什么未了的夙愿,那对他而言,这便是了;而今天,心愿已了,诸事圆满。

  路离走到镜子前面,准备向后抛花束。这面镜子的用途,原来在这。她仿佛看到了什么,动作微微一顿,本来要往宾客群中抛掷的花突然转了个方向,直直飞往大厅入口处。

  啪嗒一声轻响,花束不偏不倚地落在路怀明脚下,洁白的花瓣被伞下的阴影所遮蔽。

  她竟然看见了。

  “抛歪了!抛歪了!”围观的宾客见那花束的着陆点空无一人,便吵吵嚷嚷地开始起哄。

  抛歪了吗?

  于秋凉眼眶一热,忙眨眨眼,把眼泪憋了回去。大家都在笑,他一个人哭,实在是太奇怪。

  路离很有运动细胞,打球打得非常好,从来没有她抛不中的时候,说她抛歪了花束,那真是个笑话。

  新娘提着长长的裙摆,从台上走下来,伴娘想替她拾起花束,被她摆摆手制止了。新娘的花束不能提前给别人,必须要她亲手捡起来,才算合情合理。于秋凉悄悄离席,走到路怀明身边,他看了看路怀明,又看看地上的花束,几乎不敢去触碰。他拿不准路离的主意,不清楚路离是否看到了自己的父亲。

  路离慢慢走近,从地上拾起花束。周围没有其他宾客,她背对众人,极轻极轻地叫了一声:

  “爸爸。”

  男人的手抚上新娘的发髻,惨白的肤色和黑亮的头发对比鲜明。他缓缓放下黑伞,身形逐渐化作灰烬,散落在午后的阳光里。雨下过了几日,空气不算沉闷,清新的花香钻入鼻端,连带着他的话语传至耳际:

  “新婚快乐。好好生活,祝你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