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夏生没有被小孩子盯着洗澡的癖好,他的手搭在裤腰带上,解也不是,不解也不是。他和于秋凉的视线在镜中交汇,一场沉默的无声的拉锯战过后,余夏生举手投降。
“我以前当过兵——满意了吗?能出去了吗?小祖宗,求求你让我洗个澡,我在外头忙了几天了。”余夏生走过来,拉开卫生间的门,不由分说地把于秋凉“请”了出去。于秋凉手上还留着香皂沫没冲干净,顿时怒了:“又不是我让你忙的!我把沫冲了再走不行吗!”
“厨房也有水,乖啊上厨房冲去。”余夏生咔哒一下从里面锁上了门。
如果于秋凉在厨房洗手,那余夏生这边的洗澡水就要变冷,余夏生拖了半天不去洗澡,正是因为当时于秋凉在刷碗,占用了热水。现在他把于秋凉赶出去,于秋凉心里瞬间生出一个念头:他要到厨房把热水放干净,让老鬼用冷水洗头。虽然鬼不怕冷,但冷水洗澡的滋味绝不好受,于秋凉想到这层,立刻咯咯地笑了起来。可他刚走进厨房,又忽然想起来这是自己家,余夏生洗澡用的是他家的水,而他放厨房的水,同样也是花自己家的钱。想到每个月那定时定量供给的生活费,于秋凉一阵胃疼。这次他放过余夏生,等到下次他一定要给对方一个教训。
于秋凉翻开课本,觉得没什么好看,便又把书合上,随手堆在了一边。课本这种枯燥无味的东西,简直是在扼杀人的想象力,再丰富的想象力,撞到课本上面也要狠狠地摔碎了。于秋凉想了想,决定爬起来先把高中的数学课本全都丢掉,作为废纸进入回收站,是它们最后的价值,
他刻意忽略了复习阶段还没结束的现实,如果让别人知道他尚未毕业就已经扔掉了数学课本,多半要瞠目结舌,认为他不可理喻。但实际上,无论复习不复习数学,于秋凉的成绩都不会有多大起色。他恨数学恨到了骨子里,有数学就没他,有他就没数学,扔掉了数学书,他心里起码还好受一些。
余夏生一边洗澡,一边听着于秋凉的脚步声从卧室传到大门前,紧接着大门像是开了,一阵呼呼的风钻进室内。余夏生皱了皱眉,以为这小子又要偷偷溜出去玩,外面的雨难道停了吗?雨一停就要出门,小孩子果真是闲不住。
但很快,于秋凉又跑了回来,他一步三蹦跶,直让余夏生摸不着头脑。余夏生拧开花洒,热水从他头顶浇下来,顺着他湿淋淋的发丝流下。他惬意地吹了个口哨,觉得这里的生活条件比路怀明那边要好不少。
路怀明的居所,放在从前也算不错,但和新的高楼一比,原先那些破旧的居民区就都显得落后一大截。路怀明的房子,在新楼区的对比之下也变得很小很拥挤,容纳一个人还算可以,若想容纳两人以上,空间就十分逼仄。
路怀明做了鬼以后,来去自如,占用空间资源也极少,他要到于秋凉这里借住,也不是不可以。然而他忙于工作,又不肯经常出现在于秋凉面前,于秋凉想和他见面都见不到,更不要说住在一起。余夏生擦干头发,随手拧开了门,正系着裤腰带,冷不防门外伸进来一颗脑袋。
“洗完了?”于秋凉在门外探头探脑,看样子很是无聊,想从余夏生这里找点乐子。余夏生被他看得发毛,三两下穿戴整齐,上下打量他一遍,警惕地问道:“又干什么?”
于秋凉能干什么?不过是想找他打听事罢了。上次顾嘉讲的那个故事,她没再往下讲,好像把此事忘记了一般。而不管她是真忘了还是假忘了,于秋凉都不好意思再问。他不敢问顾嘉,更不好意思问路怀明,只能来按着余夏生折腾。
“上次跟你说的王琳,你还记不记得?”于秋凉扒在门框上,看余夏生吹头发。老鬼生得好皮囊,吹头发也吹得这么引人犯罪,于秋凉伸出咸猪手,又在余夏生腹部摸了一把。
“有话好好说,成天东摸一下西摸一下的,跟女孩聊天也这样?”余夏生往旁边一闪,举起吹风机正对于秋凉的脸。呼呼的热风从吹风机里喷出来,于秋凉“啊呀”大叫一声,猛地往后一仰,后脑勺磕到门框上,疼得他流出了眼泪。
假如理亏的不是他,那他大可以指责余夏生,但事实上,犯罪的是他本人,而余夏生只不过是正当防卫。还行,没磕起包。于秋凉摸着后脑勺,自我安慰般想道。
上回于秋凉藏不住话,把王琳的事跟余夏生说了,他本来以为余夏生听听就过,不会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然而余夏生的确记住了,只是一直忘了把后续对于秋凉讲。老鬼盯着镜子,慢吞吞地打理好自己的头发,这才组织好语言,把压了几天的那句话告诉于秋凉:“王琳是她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