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说什么,你心里清楚。”余夏生刷一下又把拉链拉上,女鬼的面容顿时隐入黑暗当中,“明天把这东西给顾嘉送回去,留着这玩意儿也不嫌晦气。”
于秋凉听见拉链声响,心知事情败露。他自觉理亏,只回身对余夏生吹了个口哨,没接他的话。
一双红色的鞋子跟在余夏生背后,随着他们走走停停。忽然,到了没有路灯的拐弯处,那双红色鞋子顷刻间消失不见,片刻过后,这艳丽的红色却又出现在了于秋凉身旁的草丛中。余夏生点了支烟,大步追上于秋凉,熊孩子猛一回头,被烟雾呛得直咳嗽,一边抱怨一边跳脚,而在烟雾的遮拦下,红色皮鞋竟退缩了。
一只大鸟从光秃秃的树上飞起,怪叫着慢慢飞远。于秋凉惊奇地“咦”了一声,似乎在好奇那是什么鸟。他依稀记得,自己曾经在小区南边的公园里见过啄木鸟,可他没听过啄木鸟的叫声,况且,那唯一的一次相见,也早就隔了八/九年了。从前这一带环境尚可,常有大群大群的喜鹊落在电线杆上,它们不怕人,见到人来也不慌乱,只慢悠悠地踱着步子,好似视察领地的国王。
到现在,此处的冬天越来越没有趣味,只剩下麻雀还肯眷顾。雪花也很久没有出现过了,它们都不肯赏脸,来到这里和人们打个招呼。于秋凉推了推余夏生,问道:“你小时候见没见过雪?以前雪下得大吗?”
“大雪肯定是有的,但是我老家那儿不下雪。”余夏生说,“后来参军的时候见过,可那时候谁也不想碰到雪天。”
“冷?”于秋凉又问,
“冷。”余夏生哈了口气,往他脸上喷一股烟,“我听顾嘉说,等下过第一场雪,你们就不跑操了?”
“你听她瞎说。”于秋凉想也不想,就否定了顾嘉的说法。他在这学校呆了三年,从来没听说过还有这么一条规矩。且不纠结这第一场雪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下,即使是下了雪,那雪也不见得有多大。根据以往的惯例来看,于秋凉他们学校坚守“小雨从无,小雪可略”的准则,只要不是瓢泼大雨和过膝深雪,就都影响不到他们的课间操。
当然,假如要上体育课,那就是“预报有雨则不上,预报没雨也不上”——人类社会有许多奇妙的双重标准,这也是其中之一。
提到下雨,于秋凉突然又想到高一军训时候的经历。他不怀好意地看向余夏生,伸手在对方胸前敲了敲。他不说话,余夏生根本猜不到他在想什么,但很快就不用猜了。
“我们高一军训的时候,那个教官身材很好。”于秋凉蹦上楼梯,自顾自地说,“有天下大雨,他衣服湿了,我们班女生都盯着他看——你猜她们在看什么?”
“不猜。”余夏生掐灭了烟,丢进楼道拐角的垃圾桶,“你那张嘴什么时候才能闲会儿?说了一路了,渴不渴?”
于秋凉当然不渴,他以调戏余夏生为乐,只要能把余夏生逗得无话可说,他就觉得高兴。
尽管老鬼偶尔恼羞成怒,会直接动手把他按着打一顿,但只要有那么一瞬间是快乐的,于秋凉就认定自己今天赢了。
精神胜利法,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夜深人静时,余夏生躺着睡觉,于秋凉躺着失眠。他怕自己把余夏生惊醒,努力把呼吸放平缓,又悄悄地翻了个身,盯着卧室里的窗帘。对面的居民楼一定还有几户人家亮着灯,但他们家里的灯光照不到于秋凉这边,此时隐隐约约透过窗帘的,是外面的路灯和月色。或许在这亮光里,路灯所占的成分要更多一些,毕竟天上的月亮距于秋凉的窗台太远了,任它再怎样明媚,再怎样美丽,也敌不过遥远的距离。于秋凉看月亮是一个小小的点,而月亮看他,恐怕是更加微小的一个点。
窗帘上突然出现一个阴影,它逐渐逼近,变得越来越黑。于秋凉惊讶地睁大双眼,一时忘记了动作。他摆在窗台上的那个可乐瓶仿佛被风吹动,“啪”地一下坠地,在地板上骨碌碌地翻滚,没过多久,就带着里面的女鬼一起滚到了书桌底下。
于秋凉原本打算起身去捡,可他想到余夏生还在睡着,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横竖那饮料瓶子封着口,瓶盖拧得死紧,纵然瓶中的女鬼想逃,也无法轻易逃脱。他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奇怪的阴影上面,他感觉那影子隔了层玻璃窗正在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