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讯带轻微地震了一下。雷一达抬头看了一眼自己所处的街角,先是把导航关了,走了几步之后想了想,把通讯带也关了。
大概十分钟之后,他找到了整个西京中心商业区最低的一栋楼。楼身的漆已经起皮剥落,上边激光打了个“拆”字。在那个颇为艺术冲击感的“拆”旁边,还横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全息招牌。叫“安能软件公司”。
这年头已经没有搞信息工程的人愿意管自己叫“软件公司”,总觉得太低级,不抓眼,不玄妙。“安能”两个字更是意味深长,配着这个“拆”——雷一达驻足仔细看了看,猜测陈行方这是故意的。
雷一达再次检查自己的通讯带之后,进了这栋楼的电梯。
这楼大概真的要拆了,电梯里连照明都没有。雷一达还是不敢开通讯带,他摸着破电梯古老的机械键盘输入了17。17这个数字很好,是质数。据他所知肖安今年的年龄也是17。如果是真的话,那很好,这是个质数。余江海应该是在自己的哪个社交软件上提过给肖安过生日的事情。雷一达就是干这个的,他专门注意过肖安和余江海的互动,按他的判断,这两个人睡过。这也是雷一达排斥余江海那一套的一点根本原因——肖安年纪还太小了,他比余江海小太多了。
甚至连常姗知道他的这种想法之后都会嘲笑他——性是人们能够自己掌握的极少的事情之一,因此这个国家人民在性一事上已经可以说是极尽所能放弃底线。那是人们最后本能的狂欢。否定一切,总不能否定性吧?或者即使否定性,也无法将其抹杀。否则人类就要陷入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危机中惶惶不可终日。这一循环必将存在,政府也一直希望它存在,保证它存在,从而控制它的存在。常姗他们俩也曾经年轻搞业务竞赛,那时候最先想到的就是去查和性有关的事,因为足够多、足够复杂、也足够隐秘。他们一起查了监查某队默许的一处特殊服务酒吧,看谁最先摸到最多的信息,搞清其间的联系牵扯,还不被系统察觉。
那家酒吧工作人员的最小年龄13岁,自愿。
雷一达觉得自己一阵失重,然后电梯门打开了。陈行方那家软件公司正对着电梯。灯光一下子扑到雷一达身前,逼得他眯起了眼。
安能软件公司的门敞开,前台没有接待人员。雷一达试着站在了接待区,连个他妈AI都没有。他翻了个白眼,径直往公司里边走,走到一个贴着“总经理办公室”的门前。他伸手推门,一下子走进了虚拟场景里。
那是一棵巨大的银杏树,陈行方正坐在不远的树下,野餐。雷一达低头看了看脚下的草地,感受到微风吹拂他的脸面,他迈开了一步,才意识到这不是虚拟场景,而只是全息投影。
大概还有一些视觉联觉反应刺激,也就是余江海搞视乐的那一套技术。
陈行方在树下朝他招手。
雷一达走了过去,盘腿坐在他对面。陈行方是他大学同学,同校不同专业,两个人是在社团认识的。大学时候的陈行方极度认真,社团开会都要穿正装去。毕业之后一夜之间判若两人,每次雷一达见他都之间运动鞋运动裤,胡子大概得一个月才刮一次。
“想我了?”陈行方递了根香蕉给他。
他下意识伸手接过,香蕉竟然是真的。
陈行方笑了笑,胡茬跟着他的脸皮动:“我就是为了吃东西吃得舒服一点。”
“你哪来的钱?”雷一达下意识问了一句,然后闭了嘴,换了话题,“刚才我怎么觉得还有风?还能闻见那种……草味儿。中心公园才有的那种。”
“空调加联觉刺激。”
似乎是因为雷一达强行换了那个话题,陈行方整个人放松了一些。他站起来绕过银杏树,估计是从树背后的桌子上给雷一达端了一杯水。
“我家AI说你渴。喝完说吧,什么事儿?”
这么一说,雷一达才发现自己真渴。
他把那杯水一滴不剩灌了下去,心跳竟然有些快。
“你知道多彩公司吗?”
陈行方没有立刻回答。于是雷一达补充了一句:“我朋友遇到了点事儿,和这个公司有关系,他被挂标了,来找我帮忙。”
“什么朋友,我认识吗?”
“不认识。”
“真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