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姗穿了身夜跑的衣服装备,一路跑步到了约见地,到地方时是十点五十七分。她绕过大槐树,踏进草坪,就立刻看到了一个非常熟悉的身影。
那人穿着一件深色的连帽衫,帽衫外穿了一件新型聚酯纤维的羽绒外套,帽子戴在头上,黑色的发尾从帽子中翘出来。那人的眼神明亮,虽然整体给人的感觉看起来有些疲惫,但显然很重视这次和常姗的会面。
肖安就和虚拟场景中长相一样。他甚至比虚拟场景中的建模更漂亮一些。
他看起来真的最多十七岁。
“你好。”肖安笑了一下,向常姗伸出了右手,“肖安。”
常姗上前一步握了握对方的手:“我还以为……”
“诚实总是获取信任的第一步。信任带来责任。”肖安顿了一下,“这也是我一个朋友教会我的。其实虚拟场景是件好事。它能让人们习惯性越过外观去探求本质。”
这话让常姗皱了皱眉:“我爸也这么说过。”
真正见到肖安,并发现肖安和虚拟场景中几乎完全一致之后,常姗某种程度上已经丧失了进行整个会面的驱策力。她没有必要要求这次会面。这就是肖安想要用这次会面告诉她的。
但还有一个问题她非常关心。
“你现在有雷达他们的消息吗?”
肖安的神情空白了一瞬间,接着显出了一种与他本人格格不入的老态。他摇了摇头。
“我只能说,我们会给予他们尽可能多的帮助。”
“说实话,我一直知道雷达会有一天走上这种道路……路是他自己选的,我只希望这一切不是毫无意义。”
肖安点了点头:“明天第四代算法的所有核心代码就会上传网络。这东西已经研发出来了,不可能再被吞回到肚子里去。既然如此,不如让所有人都能看到接触到。联邦政府忙于否认和舆论压制,我们应该能争取一到两个月的时间——”
“你真的觉得时机成熟了吗?”
常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抱臂侧身站着了,显现出一种抵抗拒绝的姿态。肖安见此倒是非常耐心。
“时机不成熟做任何事情都只会是自绝前路。‘我’这样的角色能出现,就说明事情已经发展到了一定阶段。而我们从成型到现在,也已经等了三年了。现在不成熟的不是时机,而是另外一个条件。”
“人。”
“是。我想你总是受了一些家庭的影响,在这件事情上的观察和理解能力都会比大多数人强一些。所以我们需要你的帮助。常姗,我要再强调一次,我代表的不是自己。”
“可是找我不是风险更大?”
“不管冒多大风险,我都不能走到一个人的面前,要求他/她去为了某件事情自我牺牲。你做这件事的成本比他人低太多。联邦五百年以来并非没有民主力量,相反我们曾经也以自由作为所谓的国家精神。我们缺的并不是抗争的手段、经验,而是一次真正能够达到启发目的的抗争——现在并不到你死我活的时候,所以我们还是选择非暴力,降低成本。”
常姗点了点头,放松了一些。
“那我是否能够参与一次你们的会议——”
肖安立刻摇了摇头:“不可以。希望你理解。”
常姗必须承认,眼前这位即使猛一看像个孩子,但他的每一个行为、反应都来自一个不折不扣的组织领袖。
常姗突然心生强烈的好奇:“你不怕死?”
这问题让肖安睁大了眼,然后叹了口气。呼出的雾气在他面前出现又散开,一时间让常姗没有看清他的表情。
“当然怕。这国家碾死我像碾死一只蚂蚁。还有我在乎的人。我们都有在乎的人,就像你担心雷一达。每个人都会有亲人朋友,即使公权力的使用者也一样。”
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听起来像真的有夜跑族在公园里跑步。脚步声由远及近,常姗一下子屏住了呼吸。可恰恰因为这一段谈话的空白,让她有足够的时间理解肖安的意思。就像肖安所说,常姗自己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雷达作为她的朋友影响改变了她——任何群体都是由人组成的,人和人之间有联系,因此如果你的爱人、孩子都在天平的一端,即使你站在另一端,也有很大的可能会朝他们跑过去。因此死亡是最后的问题,只要死亡能够产生影响。肖安在虚拟场景中使用那样的建模,一定程度上就是在保护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