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物也有灵魂,可我却看不到它们。”莱亚尔把提灯放到门口,这样若有人进入他就能听到声音,“我真正能依稀看到的是灵魂上覆盖的意志,也可以称作精神……只有那个能让灵魂覆上光泽,每个灵魂一开始都是无垢,但光泽总会随着人生经历而改变。我这么怪异,还是不要去干扰他人的生活了。”
黑影如雾气般飘荡在整个空间里,它的声音也十分虚幻自傲。“肉`体、灵魂还有意志,然后才是完整的人对么?可你为何能感知到我?我可不是人类那种卑微的东西。”
莱亚尔伸出手抚摸身边因月光投下而映射出的兽影,他的手掌会穿过这片阴影,但正因如此他戴着面罩的双眼才能“看到”自己的身体。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但我只能透过你来感知自己的存在,我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景象。”莱亚尔自嘲道,“你来自地狱,可地狱中的恶魔也仅仅是具有肉`体和灵魂的二元种族,你跟他们不同。”
“我跟任何事物都不同。”声音充满洋洋得意以及鄙夷不屑。
莱亚尔笑起来,放松身体换了一个舒服些的坐姿,“我倒觉得你很像猫。”
“什么?”
“猫。你总知道吧?”莱亚尔停顿了一下,却没听到有声音回应,他惊讶起来,“地狱居然没有猫吗?那是这世上最可爱的生物。”
莱亚尔笑眯眯地评价,“傲慢任性不讲道理,但是可爱极了。”
黑影嗤之以鼻。
莱亚尔的梦总是支离破碎,今夜也同样如此。
他漂浮在空中,头顶是漫天星辰,下方是如海水般涌动的黑色漩涡。
就像一只美丽深邃的眼睛。
梦里的莱亚尔如此感叹。
这时场景忽而变化,他看到一只黑色的兽形影子。在仿佛吞噬一切的漆黑深渊,巨兽在其中栖息,满眼都是无声的寂静。无边的影幕包裹着沉睡的黑兽,莱亚尔紧盯着它,脑海里翻腾着汹涌的血色浪潮。
莱亚尔疲惫地醒来,多年过去也没有习惯戴着这个碍事的面罩入睡,他总是会去碰碰它。
莱亚尔曾希望看透世界,因此选择佩戴此物。它是一个神器,虽然剥夺视力,但又给予他看透灵魂与精神本质的能力和专注力。其实莱亚尔可以选择摘下它,摘下面罩他就是个彻彻底底的普通人,可以融入别人的生活,可以拥有爱,想想倒觉得很美好。
但他在等待,看有没有不得不摘下它的那一天到来。
暖洋洋的阳光洒在脸上,今天也是个明媚的日子。
他穿好外袍重新拎起提灯继续往城市走去。疫教僧侣的身份只是一个伪装,他从一名身染疫病而死去的信徒身上拿到这身行头,正好以此来掩盖他脸上的面罩,其实稍微注意观察就会有人发现他的面罩跟疫教僧侣大不一样。
不过这信仰本就少见,至今没有穿帮。
大热天穿一身黑袍赶路让人深感不适,但好歹还有暮夏的习习凉风予以疏解。莱亚尔影子里的黑兽偶尔会出声提醒脚下的路,他走得比昨天快了不少,走上主路时很快就听到过路人交谈吆喝和马车行进之类的声音。
看样子会是个热闹的城市。
莱亚尔兴致勃勃,他不讨厌人多的地方,总好过“看”不到光泽的荒野。
可能因为怪异的装束,进城时莱亚尔被拦了下来,他表现得相当从容,轻车熟路地握紧提灯手柄对叫住他的声音那个方向微微欠身说:“愿您远离疫病之苦,阁下,请问有什么可以效劳的?”
可能是没想到这个戴兜帽的怪异家伙有这么年轻的嗓音,守卫卡壳了一瞬,紧接着用探究语调高声盘问道:“你是干什么的!”
“我是一名疫神信徒,途经此处发现城中热闹非凡,便想涨涨见识游览一番。”
大概是发现莱亚尔只会随着声音做出侧耳动作,守卫露出鄙夷神情。“原来是个瞎子。翼神?那是什么神,长翅膀的神?那不是天使信仰吗,怎么从没见过他们的信徒这么怪模怪样。”
莱亚尔得知对方没听过疫教信仰,便也不再解释。
疫教这个古老宗教认为疫病是神给予的惩罚,唯有将身心归于疫神才能免于苦难折磨。于是疫教的僧侣们披上象征死亡的黑色斗篷,戴着仿照惨白枯骨制成的金属面具游走四方,拯救遭受疫病苦痛的人们,也令他们皈依疫神。对于这个信仰莱亚尔只了解皮毛,其他都靠信口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