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步履蹒跚地走着,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来到河边,河岸上杵着一排光秃秃的垂柳,遥想去年中秋时枝繁叶茂,他与庭阶坐在树下吃月饼,忽然悲从中来,眼泪淌了满脸,只能用手捂嘴,逼迫自己小声啜泣。
在远处四五丈远的地方,两队人马正心惊胆战地观望着李仲兰的动静,一队是皇帝派的太监,另一队是锦言和几个侍卫,他们都以为李仲兰要投河,正准备随时跳到河里救人。
所幸李仲兰没有自尽的想法,他在岸边坐了一下午,几乎没有动弹过,令人怀疑他是否变成了一座塑像,眼见日头西沉,锦言想起主子的话,盘算着怎样请兰公子回府,万一兰公子不肯回去,就难办了。
就在锦言思索的当儿,李仲兰终于站起,却是双手抱着胳膊,哆哆嗦嗦,一副受冻的模样。
锦言心想,兰公子出门时就穿了一身单衣,定是冻得不轻,晚上更冷,这样不用催,他自己就能回去了吧!
果然,李仲兰缩着肩膀,犹豫着往郡王府的方向张望,可他踌躇了好一会,却一咬牙,握紧双拳,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锦言无法,只好跟着走,却发现有几个人也在尾随兰公子,顿时起了疑心,将对方拦下,双方均注意了彼此一下午,这下都以为对方在打李仲兰的主意,不由拔刀相向,厮打起来。
这些监视李仲兰的太监们也有武功,并且还不弱,结果李仲兰在众人的打斗中越走越远,最后没了踪影。
李仲兰其实内心十分挣扎,他现在身体冷得似一坨冰,连骨头缝里都在冒着寒气,方才他一想到庭阶热情似火的怀抱,差点就把持不住要往郡王府的方向走,可是,他绝不原谅庭阶,他绝不能让庭阶以为他离不开他,他现在就离开东京,对了,他在郊外还有那套老宅,他顺便还可以探望一下阿文的爹娘。
可是,真的好冷!
李仲兰打了一个寒战,口中呵出的气迅速凝结成白雾,他的如玉俏脸已经冻得青紫,连十根蔻丹都是青紫色,巨寒之下,他的胃痉挛起来,紧接着就变成了刺痛,这时他好想喝一口热汤暖暖身子。
太冷了,要是庭阶在就好了,他会喂汤给他喝的。
李仲兰的意识开始模糊,他走不动了,想躺在地上好好睡一觉,于是他往地上栽去,迷朦中一双有力的手臂抱住了他的腰,一个温润如玉的声音轻声呼唤着:“兰儿,你还好吧?”
李仲兰费力睁开长长的睫毛,看到了一头浅棕色的长发,长发的中间,是一张绝美的容颜,美颜的主人正用修长的丹凤眼看着他,眼神中蕴藏着一抹春风拂柳的温柔。
居然是鬼王,李仲兰很有些吃惊,却只能“嗬嗬”地喘着气,鬼王摸了摸李仲兰冰冷的小脸,心疼地说:“你果然是那个无情人的弟子,连寒毒发作起来都一模一样!”
“师……父?”李仲兰无暇思索鬼王与道安的关系,旋即又抖成一团。
鬼王将李仲兰搂在怀里,叹息道:“兰儿,我先收回我的魄,如此寒毒对你的影响会减弱,但同时你的身体也会变弱,我这么做你不会怪我吧?”
其时李仲兰已经冻得快睁不开眼,哪还有心情怪鬼王,鬼王便伸出双手,召唤他的一魄,不多时,那个白色的体魄从李仲兰身上钻出,化为一缕白烟,钻入鬼王掌心,与此同时,鬼王精神为之一振,而李仲兰也停止了颤抖,却仍虚弱地窝在对方怀中。
“兰儿,今日赵公子娶妻,你心里难过,是么?”鬼王低头俯视李仲兰,语气极温柔,如一道温泉般抚慰着对方疮痍的心。
李仲兰眼眶又泛红了。
“兰儿,他这样对你,你还想为他守身如玉吗?”鬼王的薄唇勾起一个温柔的弧度,眸中尽是怜爱之色,“他有他的快乐,你也可以有你的快乐,你喜欢我,不是吗?”
李仲兰的长睫毛颤了一下,他缄默着,任由鬼王注视自己。
鬼王眼中闪现出一丝狡黠神色,他说:“你现在看到的并不是我,而是我的幻影,真正的我还在神奘谷,若不是你的阴气过旺让我有所察觉,今日我也不会找到你。我很喜欢你,今晚你愿意跟一个幻影同享欢乐吗?”
他说得很隐晦,但李仲兰明白他的意思,已经开始在咬唇了,鬼王等着鱼儿上钩,他知道只要他愿意,世上没有人能逃得过他的诱惑。
鬼王慢慢俯下头去,凑近李仲兰的唇,他温热的鼻息笼罩着对方的脸,带着些许侵略性的矜持,犹豫了片刻,仿佛在等待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