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赵庭阶懒得再听父辈们的峥嵘史,推说孩子生病,就起身告退了。
回家后,他又把一家老小集合起来,摆家宴赏月,这节毕竟还是要过的。
仲兰以为庭阶要跟自己单独赏月,很是高兴,特地换上一身褚红色的衣袍,但临开门,见月下秋兰清如许,自觉太妖冶,还是关门换上一身青衣,他知道庭阶喜欢他素色装扮。
换好衣服后,仲兰兴冲冲跑去抱月轩,抱月轩也在湖边,夏季湖面长满荷花,是赏荷佳处,但庭阶性冷,偏要题这么个清冷的名字。
夜空银盘皎皎,湖水依依,氤氲着暖黄灯光的轩窗内有柔弱人声,仲兰脚步一滞,似是女人娇笑的声音。
仲兰顿感不悦,怪庭阶煞风景,待他磨磨蹭蹭来到小轩前,又是一惊。
原来轩内岂止有陈氏,更有庭阶的三个孩子,连那什么柔儿、兰儿都乖乖坐在下首,真是拖家带口好热闹。
仲兰的眉心控制不住地抽动,面色也冷如清月,一瞬间有了拔脚离开的想法,可是庭阶唤道:“兰儿,过来!”
那名叫兰儿的女子以为庭阶在喊她,眼神一亮,正欲起身,忽见庭阶直勾勾盯着仲兰,才意识到会错意,遂尴尬地坐直身子,继续当个听话的花瓶。
仲兰恶狠狠地扫了一眼在场的女人和孩子,恨不得这些人都变成空气消失掉,他忍着气坐到庭阶身边,见那陈氏虽不说话,眉眼间却藏着丝怨怼之气,不由讥笑道:“姐姐真是有福之人,看起来又胖了不少。”
陈氏颜面上挂不住,如今京城流行飞燕之姿,这一胖可不就说她丑么?
其他两名女子听闻,正拼命憋住笑意,又听仲兰说:“两位姐姐最近睡得不太好么?怎地眼圈发黑,眼角细纹也多了不少?”
两女神色有变,忙低头,真以为自己容颜枯槁,怕昭殿下看了嫌弃。
赵庭阶眉心一跳,喝道:“兰儿,休要多嘴!”
李仲兰不吱声了,嘴唇抿紧,面皮也绷紧了,他就是看不惯庭阶摆架子,在外头摆摆就算了,为何家里还要摆,他这个赵家又不是宫殿!
“陈氏,听说你最近在忙着给皇后织孔雀翎披风,本宫不经常见皇后,你替本宫略尽孝心,此举甚好。”只听庭阶文绉绉地夸奖道。
陈氏眼神顿时灵动起来,她温婉地冲着夫君一笑,嘴上谦虚道:“这是妾身应该做的。”可是嘴角却弯上了天,不知有多高兴呢。
仲兰看着这一幕,眼神早就带了鄙夷之色,他也知道皇后因为比庭阶小一岁,懂得避嫌,编着理由不见庭阶,难道母子身份都挡不住伦理纲常?天知道赵家人脑袋里成天都在想些什么!
他又瞥一眼庭阶,再扫一眼那三个孩子,其中最小的三子赵惟固四岁多,还得由乳母照看,只觉喉间堵得慌,庭阶确实行为不太端正,难怪皇后起疑心,现在这个登徒子还要摆出一家之主的风范,当他李仲兰是什么,是小妾吗!
正当他在胡思乱想之际,一块桂花糕砸到他面前的酒杯里,登时酒水洒出,溅了他满脸。
仲兰怒视肇事者,原来是庭阶次子赵惟吉,这毛孩子一脸嚣张,显然是经人授意,眼下正冲着他挤眉弄眼。
仲兰恨得牙痒痒,苦于人多势众,没法给这孩子下马威,要是赵惟吉再找他麻烦,他一定再把对方吓得屁滚尿流。
他正用眼光威胁赵惟吉,视线却被庭阶堵截住,庭阶剑眉压目,显然不满意仲兰的张牙舞爪:“兰儿,你在干什么?”
李仲兰再也受不了这个腌臜气,直截了当地说:“我身体不舒服,我要回房休息!”
没想到庭阶直接拒绝:“不允!”
仲兰的心头火“噌”得上来了,他才不管赵庭阶怎么想,就是要起身往外走。
袖子猛地被拽住,仲兰烦躁地一挥衣袖,想要甩开庭阶,电光火石间,一道凌厉的掌风飞来,铿锵有力地甩到仲兰脸上。
赵庭阶打了他!李仲兰脸上血色褪尽,只剩五道鲜红指印。
这是赵庭阶第一次打他的脸,赵庭阶因为他的不听话又一次打了他!而且还打了他的脸!
仲兰本以为自己会愤怒地咆哮,可是他却红着眼,泪水在眼眶里滴溜溜打转,他难以置信地瞪着庭阶,表情委屈至极。
眼泪越聚越多,仲兰一溜烟地跑掉了,他不想在人前流泪,更不想被人觉得自己是挨了打而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