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俩习以为常地彼此对视一眼,旋即无奈地吞了吞口水,默默念叨清心咒,假装自己闻不到。
一支矮梅斜伸到院门外,被道月白色广袖给拂了开去。
却未曾听见任何脚步声。
来者乃是个身材高大的男子,脑后黑发由只蓝色玉冠高高挽起,长长的垂落到腰部以下,步履沉稳,眉宇英挺,轮廓分明而钢朗。
门前两个抱剑道童见了他,急忙垂下眼来弯腰行礼,刚呼了句:“参见宗主。”便被长袍男子拂袖制止,只好默默地退开去。
“剑清。”
男子悦耳的声音高声传入门内,几乎与此同时,满院子飘荡的肉香味骤然便消散的无影无踪,像是从来就不曾存在过。
两道朱红的道门无风自开,一抹修长的人影缓步而出,最先入眼一身素白的绸衫,腰间垂了条青碧描银的腰带,细看之下,隐约可见若有闪动的灵光符文缓缓流转。
“天玄师兄,今日来我剑阁,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不然那坛百年琼花酿,师弟也不会做主赏给亦双和亦子了。”
说话间,男子从屋檐的阴影下走出来,明媚的日光在他脸上斜打下立体的剪影,勾勒出剑眉薄唇,容貌之俊雅,画笔难描。
剑清真人神色诚恳,温和带笑,一双漆黑的眸子仿佛直要看进人心里去似的。
他身后两个道童听了这话,在心里默默抽搐一番——那分明是你自己贪杯喝了个精光罢,三十岁的老处男还睁眼说瞎话,羞人不羞?
——当然,这等大逆不道欺师灭祖的话,他们是决计不敢说出来的。
“我可不是来讨酒喝的。”天玄眼光若有若无地扫了两个小道童一眼,径自走进屋里,蹭蹭鼻子,四下嗅了一番。
“……师兄,你在干嘛?”剑清在玉床蒲团上盘腿坐好,镇定自若地问。
天玄一时没发现什么,瞅了师弟脸孔一眼,悠悠开口道:“恭喜师弟终于修成半仙之体,即将成为我神虚宗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剑仙……”
剑清不咸不淡地打断道:“师兄,这开场白你已经说过三百八十四遍了。”
“……嗯,知道就好。”天玄潇洒地一撩衣袍,与他相对而坐,自然而然那么一伸手,道:“还不拿来?”
剑清露出一丝为难的神色,抿了抿嘴,最终只好从蒲团下,抽出一坨用油纸包好的、眼下几乎被压平的烤鸡腿来,犹豫地递过去。
天玄长眉倒竖:“谁要你这个了?我要你刚炼好的乾坤袋!最大号那个!”
剑清却是微笑起来:“早说么。”
他慢条斯理地继续啃鸡腿,任凭堂堂神虚宗宗主那只金贵的手搁在面前,都搁酸了。
天玄缓缓道:“前日你将华军真人的坐骑天香猪捉来烤了,这事,我就当不知道。”
“咦,那烤乳猪你明明也吃了。”
天玄面无表情道:“你把我的宠物金孔雀拔光了尾巴毛做扇子,这事,我也当不知道。”
“……你原本就嫌它整天只知道吃不会开屏。”
天玄停顿片刻,抬高了八度声音:“整个神虚宗就你精通炼制空间法器,你到底要如何?”
剑清用一种残念的目光望着他,淡淡道:“把我的白老虎还来。”
静——默——
两人干巴巴的对视半晌。
天玄无奈道:“都过去十多年了,你这么还惦记着。”
说来也可笑,这位宗主和执剑长老因是上一代老家伙们纷纷闭关,所以年纪轻轻便挑了神虚宗的担子,自天池山上出生以来,下山入凡尘的机会寥寥无几。
剑清乃是这一辈天资绝佳的弟子,在师尊的教导下更是只知求仙问道,淡情薄欲,可唯独两个嗜好,无论如何也戒不掉:一者美食,一者毛绒宠物。
然而天池山气候严寒,寻常动物呆不了,只有些山精灵怪喜欢此处灵气。
当年还未当上宗主的天玄随师尊下山游历,曾答应剑清捎一只毛绒白虎幼仔给他,剑清在山上眼巴巴地盼望了三个春秋,谁知天玄师兄食了言,一根毛都没带回来。
于是便被这个小心眼的执剑长老,记恨到如今。
眼下剑清拿这事挤兑于他,天玄顿时没了言语,只好灰溜溜地起身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