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玄冷着脸,挥手示意其他弟子都退下,走近两步,压低声音,似是极力抑制愤怒的情绪,那自喉咙深处透出的厌恶仍令杜之澜结实地打了个寒战。
“没死?”他紧紧捏着拂尘的指骨微微泛白,“也不代表他活着!”
杜之澜恍如被当头一盆冰水浇下,冻得脸色刷白。
“你,这话什么意思?”他眯起双目盯住对方眼光,极力想从那冷峻骇人的脸孔上寻到一丝破绽。
可惜终是徒劳。
天玄沉默着与之对视片刻,缓缓叹了口气,漠然道:“还不死心?无妨,你跟我来。”
说罢也不再理他,径自往山顶禁地的方向走去。
一路无话,压抑的缄默如同山压心头,沉闷地无法呼吸。
神虚宗的弟子们不明真相,但见掌门领着一个妖力惊人的妖物前往禁地,不由皆皱眉不已,一个个面面相觑,又碍于掌门威严不敢多嘴。
越往上,人烟渐渐稀疏了。
雪路慢慢,白雾缭绕。偶然有守山弟子向天玄行礼,注意到杜之澜之时顿时露出警惕而厌恶的目光。不过这些统统都被他无视了,眼下,他心里除了剑清是生是死,再也装不下其他。
半途杜之澜无数次鼓起勇气想要逼问剑清的情况,可话到嘴边根本吐不出来。
倒也不是震慑于天玄的实力不敢造次,实际上自从得到龙皇所赐魂贝,他体内纵横的力量已经炼化了七七八八,说起来,这个玩意并没有他想象那般神奇,杜之澜甚至怀疑这东西是不是假的。
想到那个银发金瞳的龙族之王,杜之澜心里就是一阵冷笑。
以那个家伙的精明,岂会这么平白就将一件龙宫至宝给了自己?这玩意多半是跟妖界之主有关,目前就不是他揣摩得的了的。
也罢,反正小爷也懒得管那些大人物勾心斗角,小爷只要找到剑清双宿双栖就完满了……
他右手用力按了按心口,似乎努力想要平复过于快速的心跳。
他眯着双眼仰头望了望近在咫尺的山巅,忽而觉得踹不过气,甚至迈不开脚。
一路跋涉万水千山,不就是为了这一刻?
怎么的到了近前,竟然不敢前行。
杜之澜心里乱七八糟地想着心事,脚下一步步踩下一连串的雪印,很快就被漫天的风雪遮盖了。
终于行至山巅,满眼的银白,呼啸的风雪。
雪雾深处,是一扇古旧的石门。
杜之澜觉得自己腿脚都有些发抖,他不禁想,剑清怎么可以住在这种地方?这么……冷。
除非……除非……
他脸色惨白如雪,往后的,他根本不敢想象。
“师弟就在里面,你看一眼,就会死心了。”天玄转过身来,目光却不屑正眼望他,只淡淡的撂下一句,便闭目静静站在一旁,不知在想什么。
杜之澜怔怔愣愣了许久,才鼓足勇气推门而入——
世界一瞬间安静了,死寂了,风狂雪舞都静止下来。
他紧缩的瞳孔被一面硕大的冰壁所充斥,不规则的冰棱冰冻在一块儿,在雪地里泛着幽幽蓝光。
里面静静坐着一个白衣男子,俨然跟冰壁融为一体。
男子双目闭阖,盘膝而坐,神态安详,面上虽无甚表情,却仍看来温和疏淡……仿佛,他只是睡着了。
那正是杜之澜至死也不会忘却的玉骨仙姿。
他喉咙里霎时像被什么堵住一样,发不出声,双眼渐渐布满血丝,却终究没有掉泪。
只是微颤颤地抬了手,像抚摸稀世珍宝一般轻轻触碰冰壁。
骇人的寒气顺着他的手掌蔓延,仅是片刻功夫就把那只手冻得乌青发紫,若非他体内火莲气息自动浮现护体,怕是整个人都要冻成冰棍。
“……剑清。”杜之澜定定地注视着他的面孔,想要触碰里面的人,可无论如何也被冰壁所阻。
“我终于又见到你了……你瞧,我见到龙海龙皇,还拿到魂贝了,本公子很厉害吧?”
“小爷差点被你吓坏了,说,你该怎么补偿我?”
“……”
杜之澜哑着嗓子,渐渐开始习惯性地跟对方唠叨近年发生的事。
——就像从前那样,化出小老虎的样子,抱着他的大腿打滚蹭蹭撒娇。
要是还能那样,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