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绿色的巫力如同一头头饥饿的魂兽,在人群中间疯狂游走,它们肆无忌惮地肆虐着,抽取着生命力,眼看着周围的人一个个被抽干成枯槁的僵尸,村长惊骇欲绝屁滚尿流地跌坐在地上,不断痛苦哀嚎。
直到那只优美白净的手扼上了他的脖子,男人的口吻越发温和,凛冽的目光没有温度,却有重量,压得人心底发寒:“到你了。”
他的声音极轻,是一雨珠无声落入地面。
村长惊恐的表情定格在脸上,他四肢不自然地抽搐着,而后膨胀,炸成一滩丑陋的血肉。殷红的鲜血溅到男人脸上,被苍白的皮肤衬得惊心动魄。
他微微仰起头,冰冷的雨淅淅沥沥落下来,却洗不去身上浸透的血色。
段回川伫立在他身侧,眼底是一片支离破碎的动容,他忽然想起许久以前,言亦君曾说过的话。
——“那你小时候都干些什么?总不会是上房揭瓦,调皮捣蛋吧?”
——“我年幼时曾荒废过一段很长的时光,后来,为了弥补,便把每日精力都投入学习之中,再往后……为诸事奔波,偶有闲暇,也只会看新闻和科普类。”
他虽听不见他们之间的对话,但能感受到深切的恨意和悲痛,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叫人几近窒息。
为什么,如此沉痛不堪的过往,能说得这般轻描淡写?
这个夜晚是那样漫长,压抑得叫人发狂。
段回川跟着言亦君,在漆黑的雨夜里,像一缕孤魂野鬼禹禹独行。
不知走了多久,远处终于传来灯光。
此处没有山洞,没有村庄,花树草木错落有致,夜风里隐约送来些许丁香的气息,像是一座庞大的花园。
段回川跟在男人身后,默默走在曲折的鹅卵石小道上,借着朦胧月色,遥遥望见远处一座高耸入云的塔,顶天立地般巨大,每一层檐角都雕刻着一只巨兽,栩栩如生,几欲飞天。
他不知道这是哪儿,只隐隐觉得似曾相识。
言亦君似乎终于支撑不住了,疲惫地靠坐在一座假山后,乌云已经被夜风吹得四散流走,重见大地的月光照落在他摊开的掌心,照出满手冰冷的血色,刺眼得令人生恨。
言亦君垂目长久看着,终于忍不住,蓦地放声大笑起来,在无人的角落里,薄凉的雨夜中,撕开过去咬牙切齿的隐忍,肆意发泄出经年累月压抑的暴虐和滔天怒火。
那是大仇得报的欢喜,也是了无生趣的空虚。
突然,一点细微的响动惊醒了他,言亦君霍然回头,冰冷的笑犹残留在嘴边,尚来不及收敛。
“谁?!”
段回川听不见任何响声,只能循着他的动作,向后面望去,可就在此时,巨大的晕眩袭来得猝不及防,他眼前再次被黑暗吞噬,久久地失去了意识。
段回川被迫离开这段时空,言亦君对此一无所觉。
月光下,他看见假山后漏出一道影子,那人自以为藏得很好,殊不知冒出头的一对小角暴露了自己。
像是石头上长出了两个嫩芽。
察觉到言亦君走近的脚步,那对小角微微一颤。
第51章 初见龙崽段
漆黑的天穹里,圆月拨开云雾,洒下朦胧的银光。
细雨后的花园,假山嶙峋的铅灰色石块被月色照得发白。
言亦君背在身后的手虚虚握拢,墨绿色的巫力在掌心凝结成印。
他早已不是多年前孱弱的幼童了,自从被大祭司救出那个暗无天日的山洞,来到祭塔潜修,他没日没夜的泡在书山学海里,像海绵一样如饥似渴的汲取知识。
同龄的孩子们还在玩闹嬉笑的时候,他唯有与苦修为伴,比旁人多付出百倍千倍的努力,在试炼中出生入死觉醒血脉,就是为了有朝一日,亲手报仇雪恨。
仇恨的力量支撑着这具行尸走肉般的躯壳,在磨牙吮血里隐忍蛰伏,苟延残喘着活下去,他向来擅长隐忍。
大祭司告诉他,他只是千万不幸巫族后裔中的一个,还有许多的同族,在遭受着同样苦难。
言亦君对群族并没有什么概念,这么多年以来,他的同族唯有母亲一人。
那些人迫害他们,仅仅是因为不同族吗?
如今,他终于得以手刃仇敌,甚至血腥地屠杀了整个村子,大仇一朝得报,他应该感到快活、欣慰才是,可是那些悲恸的过往并没有放过他,它们蛀空了他的心脏,凝固了滚烫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