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尘接过师傅递来的茶,略有些烫,他没喝也没放下,捧在手中,问道:“犬有问题?”
湛明摇摇头,又点点头,“僧人说此犬已修炼成犬精,不多日便要修成人身,彼时将妖力大涨,必会为祸人间……一听是妖,为师便害怕地躲起来,直到僧人告知犬妖已收伏击杀。”
“师傅!”寂尘把茶杯一放,立身而起,急道,“那犬终日与师傅为伴,可曾害过人?为何只因它是妖,您便放任他人杀了它?”
陆晚风虚本坐在木床上,差点也跟着跳起来,好在只听寂尘已经替他把话说了。
湛明抬头看他,未置一词。
寂尘被师傅看得脸上发烫,赶紧低头道歉:“徒儿知错。”
陆晚风刚才也是脑子一热,现在想来自己是没人看得见,可哪有徒弟如此顶撞师傅的,再者,他也听说过朝华寺湛明大师的故事,传闻他五岁便上山求佛,既然如此如何能指望五岁的孩童对这个世界有多清晰的认知?恐怕听到有妖怪就害怕得要缩进被子里。
于是他又坐了回去。
湛明示意徒弟坐下,并没有责怪他,反而说道:“你何错之有?为师确是错了,那时小犬死亡,临死前的哀嚎之声中日在为师脑海中盘旋,为此为师许久不能安睡,直到上山受到你师祖点化,为师这才想通。”
磨砺得粗糙的手指在杯边摩挲,湛明轻叹一口气,突然盯着徒弟的眼睛继续道,“是妖会如何,不是妖又如何,它不曾害人,且知恩图报,陪伴在为师身边,亦仆亦友;不作恶,为何要承担作恶之人的结果?可惜当时的自己年幼,不懂这个道理。”
“师傅……”寂尘为难起来,满是窘迫的眼神四下躲避,欲言又止。
湛明自然是看出来了的,又对徒弟道:“万物从未生来便有善恶之分,存于世间最原始的目的是求存,有人为此向善,有人因此从恶,除却初心,更需一位良师益友,由此便有了佛祖普度众生,若善恶不分,岂不是违背佛祖的初衷?”
寂尘手上一抖,再次起身,郑重地向师傅行了一个大礼,铿锵道:“多谢师父教诲,寂尘豁然开朗,定会时时刻刻铭记于心!”
湛明欣慰地点头,取过徒弟那盏微凉了的茶,重新添水泡制。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陆晚风听着两人师徒情深掏心对话,自然也知道湛明大师在开导徒弟,回想起自己在这些幻境中走走停停,至此为止也没看到过竹青有何恶念恶举,确实,寂尘与竹青如此深刻的友情实属难得,为此心中存了芥蒂不值得。
师徒二人秉烛夜谈,天近蒙亮湛明才离去,眼看离早课的时间没多久了,寂尘没睡,在屋内做起晨操,神情轻松自在。
☆、第 49 章
此番事件后,寂尘赠予竹青一块玲珑玉佩为此前的事赔罪,两人的关系若有似无地亲近了许多,只是每每下山寂尘都不得不多分神为竹青掩盖身份,而竹青则越发地粘人。
几年时间一闪而过,寂尘修行已有所成,一身佛衣也掩盖不住满身的正气英气。
一次游历归寺,湛明第一时间将徒弟叫去单独谈话。
“徒儿这些年成长许多,已可以为朝华独当一面。”湛明语出惊人。
寂尘谦恭道:“徒儿不敢当。”
湛明淡笑:“你离去这些时日,为师于禅房悟道,一日突然顿悟佛理,仿若看见佛祖亲临,召唤我与其西去,如此一想,为师二十有五登主持之位,如今三十余年过去,着实有些疲惫。”
寂尘颇为惊讶,连忙跪下说:“师傅!不可!”
湛明扶起他,让他坐到自己身侧,牵过他一只手,语重心长地道:“为师从小看着你长大,你天赋异禀、心性纯良,才干学识有目共睹,自知你不出多时便可成佛法大家。”
寂尘脸上既担忧又紧张:“徒儿阅历不足,恐不能堪此重任……”
湛明轻轻点头,语重心长道:“莫要害怕,你历练多年,如今二十二岁年纪就已小有名气,功力甚高,两个徒弟中,还是你更得为师真传。”
忽然门外传来一声闷响。
“谁!?”寂尘追出去,看到远处拐角消失的僧衣衣摆。
他想追过去,湛明从屋内出来,拦住他:“寺中都是你同门师兄弟,不日为师便要将主持之位即将换任之事于寺内公布,现下这就算让人听去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