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客_作者:慵不语(120)

  这事情拖了几日,顾同归已从城郊回来了,他找到陆有矜住的宅子,正准备喂追月,就听到虚掩的门外传来陆有矜和另一人对话的声音。

  顾同归面向院子,漫不经心地遥遥望向他们。月亮已浮出树梢,陆有矜肩上落了一层稀薄的月光,他身后跟了个高高瘦瘦的身影。

  路过马厩,陆有矜扫了眼正在吃草料的追月。对顾同归笑笑道:“去城西了?”

  几个带了潮泥的马蹄印在月色下一清二楚,顾同归没反驳,皱皱眉转身进了屋。

  陆有矜并不打算追问,只对身后的那人说了句:“有话进来说罢!”

  那高高瘦瘦的身影跨进了房门,面庞霎时清晰在烛光之下。

  一灯如豆,往事如烟。

  沈均垂下目光,屈膝,郑重地叩了个头,半晌才吐出两字:“殿……殿下……”

  顾同归没防备,怔忡的站了片刻才走上前把沈均扶起来,他快速调整了情绪,用拳猛捶下他的胸口轻松道:“快起来快起来!你说世间事怎这般不公,才几年未见,你个子倒要赶上我了!”

  这般挚友之间的重逢方式让身份和时间造成的芥蒂逐渐消弭。

  沈均不再紧绷,百感交集地望望眼前人——即便谢临已告诉他顾同归还在世间,但此时在烛光下望去,依然像是梦到了朦胧的前生旧事。

  “你父亲身体怎样?”

  沈均低声道:“他过世了。”

  顾同归凝望着烛光中的沈均,脑海里清晰地忆起父亲身边总笑得很谦和的老臣。其实也不必伤感,在那场突如其来的翻天变故里,许多人的一生还没展开就坠入了永久的黑暗。沈均的父亲不亏,他已然登台崭露头角完毕。

  “父亲的晚年很安详,看到我成家,他也欣慰。”

  “你已娶妻了?不错。”顾同归语气中有让人古怪的怅惘:“我想我这一生是注定和常人不同,只望世间的喜悦,你和阿临都能有。”

  和常人有什么不同?沈均一偏头,细想他这身世经历的确和常人迥异,但说到娶妻生子这种事,那还不都一样?

  在他们二人的久别重逢的映衬下,陆有矜越发显出多余的尴尬,但他已来不及注意这个,忙简单的向顾同归讲了谢临的事。

  顾同归看向陆有矜:“照你的话,此事是那个叫章召的做了手脚?”

  “这人真没劲。”沈均冷哼道:“他的官儿也不小了,按道理不该宵衣旰食为国尽忠么!怎么总盯着阿临不放?”

  陆有矜的目光停留在顾同归脸上:“也许他想通过阿临找寻您下落。前几日就有人跟踪我们,总之他们已经动了杀人的心思——他如今失宠,从前又暗自对阿临下手,自然怕同在京城东窗事发,皇上趁机算旧账。”

  顾同归没设身那些惊心,只似懂非懂地独坐沉思,烛火在他脸上流转出忧虑的暗影。

  “无趣。”沈均叹一声:“他们究竟在想什么——一辈子勾心斗角,此起彼伏,不得安宁。追求的却是这般无味的东西。”

  陆有矜没有应声,这谁能说得清呢?每人都有旁人不能理解的沉醉。

  顾同归凝望着烛火映照下暖黄的窗纸,欲言又止:“你……”

  陆有矜看顾同归皱眉踌躇,忙道:“您有什么主意?”

  “我是想,只要不是谢铎的意思,就好办。”顾同归说的缓慢而费力,似是在战胜某种情绪:“你能不能托人向宫里递句话,阿临是他骨肉,若真走到末路,我不信他会袖手。”

  “这……我倒没想过。”烛火微闪,明暗之间总有几分凄凉莫测。陆有矜低声道:“但凡事涉及宫里,总盘根错节,说不准……会出什么差错。我不想把许多事寄托在所谓的人性牵念上,帝王的一念之间太深不可测了。退一步说,即使他不再萦怀往事,阿临又该如何自处呢?还是再思量思量吧。”

  顾同归怅惘地沉默了,阿临从小失去母亲,虽说有亲人疼爱,却终究和谢铎的关怀不能并论。从小到大,他始终惦念着让他们父子亲近。谁想突遭大变,竟就此陌路——说到底还是因为帮扶自己。顾同归摇摇头,只怨自己当日领了他的情。

  陆有矜道:“我知你的心事,此事日后许有转机,但不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