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客_作者:慵不语(68)

  “我想去黄山。”谢临轻轻说出自己的念想,长大的过程里他始终在失去。对于未来,他不再热切盼望,开始犹疑胆怯,他急切地需要别人的肯定:“舅舅的画上,黄山很美。我……能去么?”

  “自然。”陆有矜依然掷地有声,似乎几千里的路程在他心里只是不值一提的小事:“等你”

  谢临的眉宇间晕开期许,少年人总是善于期盼,所以眼下最多的困苦,也不能使他们绝望。

  然而大部分时候,都要独自抵抗不能翻身,不能移动的痛。日子是忍,是熬,是在夜里咬着牙,再也睡不了一个囫囵的觉。

  在陆有矜走后,谢临总会合上并没有看进去的书,把被汗水浸湿的脸埋在枕头里,默默忍痛。

  脑海里总会勾勒画面,想象笔尖顺着墨迹游走勾勒。一遍遍想着,等自己伤好了,一定要画几幅过瘾。

  有时候画完了,蓦然发现脑海里竟有个长眉几乎入鬓的陆有矜对他笑,也有时候因为疼痛中断想象,握紧的拳再次无力地张开。平摊在那里等待不可得的希冀。

  “哥哥……”轻而细的声音,像暗夜里的絮语,

  谢临紧皱眉头,专心苦忍能让人昏厥的疼痛。

  “哥哥……”还是那般连绵不断的奶音,敲击着他的心。

  谢临张开眼睛,看到了那张同样在忍痛的汗津津小脸:“哥哥……”

  “哥哥,你也很痛对不对……”乖乖的孩子缩成软糯的一团,连被褥都要把他淹没:“这是春宝娘给春宝做的,握着它,就不痛了。”

  细颤颤的胳膊伸过来,举着个旧粗布做成的小老虎,小老虎身子都瘪了,尾巴上凝着指甲大的血迹,只那一双黑豆做的眼睛正明亮地望着自己

  “噢……”谢临伸出手,没去接,轻轻抚住那小手背:“哥哥不痛,自己留着吧。”

  “春宝好多了,握住小老虎,哥哥就不会疼得半夜睡不了觉。”

  额头上在冒冷汗珠子的七岁孩子,奶着声气在说自己不疼。而那像噩梦般的殷红刀痕依旧盘旋在他背颈,啮咬人的心。

  谢临疼怜地接过那小老虎:“好春宝,哥哥守着你。”

  “好烫。”男人的软语,惊得谢临忍痛抬头,对床那位叫江琛的,竟噙着笑和坐在床边问他吃饭的男人谈笑:“你吹几下。”

  男人犹豫一瞬,终于吹吹汤羹,又轻柔地喂到他嘴里。

  谢临不屑皱眉,不论是从前宫廷娇养,还是如今重伤在床,他可从没让别人这般一勺一勺喂饭。

  刚朦朦胧胧睡下,又听江琛的声音飘过来:“好哥哥,我不要你伺候啦,你坐我床上,让我好好看看你。”

  “……”这不是话本里小娘子对夫婿说的么?一个汉子这般说这话也不羞赫?谢临继续装聋作哑,手里摆弄着小老虎,却支起耳朵觑着眼睛望对床。

  喂饭的男人开了口,声音清冷:“好好躺着,别闹我。”

  这回答倒算守规矩,结果这人嘴上冷硬,身子却听话地乖乖坐到床上,手还钻进江琛袖子里游走。

  谢临心念一闪,忙低头装睡躲避。

  “喂!”也不知过了多久,江琛喊道:“那边那位,别装睡了!”

  谢临像个松鼠般探出头,江琛一挑眉:“偷看什么呢?”

  谢临转转眼珠:“你哥哥走了?”

  “那是我小情儿。”江琛挑眉调侃:“方才你不都望见了?”

  谢临是真的被那三个字吓住,结结巴巴问:“但……他也是男子啊?”

  “看你那小兔儿似的模样。”江琛摇摇头,仿若是自嘲:“认起真来,眼里心里都是他这个人,谁还有闲情管是男是女呢!”

  亲卫府

  章沉亲自找到冯闻镜:“那夜的火是怎么一回事儿?”

  冯闻镜心里咯噔一声,但他迅速镇定下来道:“不是烛台倒了么……又把稻草烧着了。统领这话是什么意思?”

  章沉只是拿眼睛觑他:“你可能还不知道,那火只是障眼法,他是被人救出去了,我细细查看了几日,发现门下的石阶上竟有一串干涸的血迹,淅淅沥沥,倒沿了东城一路。”

  冯闻镜的心起起落落,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原来是这样,那您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