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着,我跪着。
寒冷的风吹落梨树上残存的几片叶子,落到身边,我依旧深深揖着。
今上似是弯了弯腰,最终还是站的笔直,皇家威仪尽显,淡淡道:“平身吧。”
“是。”依旧低着头。
“许久未见,皇弟就不愿抬头看看孤么?”
“臣弟不敢。”
今上沉默了片刻,轻轻说道:“孤许你。”
心猛地疼了一下,“孤许你”这三个字本该是本王说的,如今却换做了他人,许多道理骗的了他人,却骗不了自己。
缓缓的抬起头,曾经朝夕相伴熟的不能再熟的面孔慢慢远去,渐渐清晰的是眼前的这个身着贵衣,表情疏冷的陛下。
脸上的笑容慢慢轻松起来,我望着他道:“皇兄满脸憔悴,一点都不像刚做父亲的人。”
“皇弟也不像是要病入膏肓的人。”
我略有诧异,原来他竟如此不放心,派人暗中跟踪。虽然这是在我的意料之中,但还是有些心伤。
“方才孤派人去寻你,你还与寒珏缠在一起?”陛下依旧端着架子。
听到寒珏的名字我忍不住轻咳起来,今上叹了口气:“去屋里说吧。”
待我缓过气便说道:“或许臣弟今生是孤身一人的命,既是命定,是劫是缘,臣弟双手接了便是。”
“记得那年院中赏月,你说即便够不到月亮掬捧水也是好的。孤现在问你,有了手中的那捧水还要不要月亮了?”
在问我是不是还惦念着皇位?
我凝神望着他说道:“月亮有他的山河天下,而臣弟说到底是一只井底之蛙,那些虚幻泡影,臣弟追的有些累了,或许最适合臣弟的从始至终都只是那一捧井水。”顿了顿,又道:“陛下注定只能是陛下,臣弟也注定只能是臣弟,臣弟的职责是护皇兄安好。”
“是护孤这个皇兄还是护别的皇兄?”今上挑眉。
“当然是护臣弟的皇兄。”而我的皇兄只有一个,已经在许多年前死掉了。
又默了许久,今上才说道:“孤先回去了,皇弟好好休息。”
又过了两日,终于传来夏王薨逝的消息。
“夏国三王子夏寻登上王位,严惩朝内主张攻齐的大臣。”刘相坐在我对面一五一十的说道。
我尝了口新进贡的茶叶,入口略有苦涩:“刘相大人果真是神机妙算!”
刘相谦虚道:“这哪里是臣的功劳,明明是殿下的美人计管用。”
我放下茶盏,揉着有些发酸的眼角:“接下来刘相打算怎么办?”
刘相细细的呷了口茶,方道:“臣听说最近大理寺的顾易正被一桩许多年前的旧案缠身不得其法。”
“什么案子?”
“听说是件子杀母案。”
“子杀母?”
“听说杀母的人是位一无所有的书生 。”
我的心沉了下来:“哦?”
“那位杀母之人如今身居高位,万人之上,臣就等着看大理寺卿如今该如何办案了。”刘相淡淡说道。
我的心没来由的沉入谷底,一时不知该如何答话,但我知道该来的终究会来,山再高也挡不住要刮的风,要下的雨。
第26章
我道:“顾易自入了大理寺,做了大理寺卿,办起案来铁血无情,你我就静待佳音。”
刘相却有些担心:“可这事终究牵扯到今上……”
我执杯道:“不用刘相操心,本王在关键时刻自会助他一臂之力。”
外边日头渐渐西斜,我与刘相再无话可说,两人静默的坐在客厅。
“犬子刘愿前几日曾办出些糊涂事,还望殿下见谅。”刘相露出少有的恐慌。
我想了好久,才想起刘相说的哪件事,不是我记性不好,是我从认识刘愿以来,他就没有消停过,若要论起他的罪责,恐怕区区斩首之刑都是委屈他了。
我笑着回道:“疏桐少年心性,办事自然热血荒唐些。”
刘相郑重的向我拱手:“臣愿替不孝之子领罪。”没有申辩,就这么认定刘愿做的事是错的。
“刘相何出此言,本王没有怪罪疏桐的意思。”
“子不教父之过,刘愿行事荒唐是臣的错。”刘相俨然有了些慈父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