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清润进屋时,孟修染实在忍不住,直冲道案几前,抽走古籍往边上一扔,“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能在这悠哉地看书。”
伸手压住沉香抽剑的手,虚生小心把古籍收好,眉眼略弯,“不然呢?六殿下急得有用吗?”
孟修染被这一问,气势顿被削去大半,微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泄气得往贵妃榻上一坐,良久又捺不住狠地一拍贵妃榻沿。虚生素来铺张浪费惯了,可有那么一瞬还是有些心疼那张黄花梨大料所制的贵妃榻。
孟清润干站在房中半晌,突然走到书案前对虚生深深地拜揖,“妙僧朋友布天下,还望妙僧能出手一助,能保张大人平安。”
虚生不等孟清润拜下前已消失在原地,待孟清润起身寻时,虚生在他身后伫立,“三殿下万不可折煞我,这大礼我受不起。”他拉过贵妃榻旁小圈椅,翘脚而坐,“我原以为殿下是为要我想法子保张大人,为其平反而来。看来是我猜错了。”
孟修染头一个坐不住站起身,半点没有个皇子风度,急道:“你有办法为张大人平冤?”
虚生仿佛听到个有趣的笑话,微垂面抿嘴低笑,良久方摇头道:“能救也不能救。孟帝怀了那丝恩情,没赶尽杀绝,只是判张玉衡流放。但这回要是帮他翻了案,下一次张玉衡的脑袋只怕留不住。六殿下,你说这冤屈要不要去伸张?”
静默片晌,孟清润心中了然,双眸透出睿智的平静,“父皇……”话到喉边梗住,他终究是孟帝的儿子,说不出大逆的话来,“终究是对不住张大人。”
“眼下身退,还能保住条命。”虚生毫无避忌地冷笑一声说:“东宫之位虚悬时,再想要安然身退,就是个死字。张玉衡是有福的人,要是敬他者上位,颐养天年不是问题。反之,也不过是在蕖州终老。”
“大哥的太子位难保了,对吗?”孟清润眼底的情绪十分复杂,犹豫许久他苦涩道:“大哥若做不成太子了,会怎样?”
虚生静静地看着孟清润,重大的事情在他嘴里就像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轻巧地开口:“贬为庶人。废除一国储君,若非谋反弑君大案,何以说服众臣,昭告百姓。要以这样的借口易储,太子贬成庶人是必然的结果。”
孟修染放下捂眼的手,苦闷地说:“没有办法能帮上太子大哥吗?”
“有。”虚生坚定地答道,望着四目传来殷切期望,他淡笑道:“夺嫡。”
其实来时孟清润和孟修染已有过深谈,孟修染仍是如当初所愿,希望孟清润能站出来,只是似乎还有些犹豫不决。听到虚生这大逆杀头的话,两人并没多惊讶,孟修染只道:“即使夺嫡成功,也未必能劝服父皇改主意啊。”
虚生不动声色,目光停在孟清润纠结的面上,淡淡地开口:“当然改不了的孟帝的心思。可一旦孟帝驾崩,新帝登基,有些事就好办多了。”
孟清润眉心猝然一跳,马上明白虚生意思,迟疑道:“妙僧是说冒天下之大不韪,违我父皇生前所断,再给太子平反?”
“可惜啊!”虚生说话直一半,见阿虞在门边等候,他挥手招呼阿虞送茶进来,等人走后方缓缓道:“朝堂呼声最高的二殿下,乃是幕后主谋,又岂会砸石头搬自己脚。”
孟清润当机立断道:“登基未必是他。”
虚生轻吹漂浮的茶叶,眼皮子不抬一下,细细地说:“四殿下心性未必好于二殿下。至于其他的皇子,五殿下母妃身份地位,又庸懦的很,虽善于带兵打仗骁勇善战,却绝不会做这大不伦的事。六殿下母亲只是贵嫔,当然母凭子贵也是可以,可孟帝不想起扶持殿下,那争夺储君的资本就真太低了。至于其他的皇子还太年幼,皆不在考虑内。”
孟清润眉目闪动,有股坚毅如地泉涌出,黑眸如古井般望不到底,直盯着虚生道:“只有我了,对吗?”
虚生缓缓抬起眸子,直至对上孟清润的眼眸,“对,只有殿下了。”
身为皇嗣谁又不想去一争那至高无上的储位,只是孟清润始终都明白,清楚自己生母的身份,记得季贵妃的养育恩情,感激太子的手足之情。所以他从来都不去想,不会争,压抑自己对那皇位的渴望。
孟清润的手止不住的抖动,猛吸口气,眸光随之瞬变,身背越发挺直,“容我称您为先生。”说了这会儿子话,又因情绪激动,他稍喝口水,不徐不疾开口:“先生知道我生母身份不过是个贵嫔。这些年来我常年寄情于山水间,从未暗中培养过自己势力。与六弟其实半斤八两罢了,六弟躲位难,我哪里又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