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瑍肃然道:“此时离城镇还不太远,等到了荒郊野外若是再出了什么事就来不及了。”
谢溦一叹,低声道:“只是伤口有些痒罢了……”
不知怎么,裴瑍忽然道:“我帮谢兄挠挠?”话出了口,裴瑍才觉得自己有些轻浮。可是两个男人,又有什么避嫌可讲?
谢溦只当他年纪小,并未觉得有什么,只是道:“不必了,若是伤口又开裂了也不好。”
路途颠簸,走了一日,等到月亮挂在空中,谢溦困意重重,伏在案上睡着了。裴瑍见他的头在桌上摇来摇去,看起来很是不舒服,于是坐在他身边,让他靠在自己膝上。
看着谢溦逐渐变得沉静的睡颜,裴瑍忽然陷入了深思。自己本来只是想招揽谢溦进钟山,什么时候开始为了他做了这么多。当初谢溦掉进湖里垂死的那一刻,若是让他就那样死了,岂不是能够早日飞升,然后进钟山任职?
可是他将谢溦从湖里拽出来的那一刻,看到他那双笑起来十分好看的眼睛紧紧闭着,心中竟有一丝不忍和心痛。这种感觉,千万年来还从未有过。
裴瑍在暗格中取出一个盒子,里面放着一个木雕,看上去是一只威风凛凛的龙的雏形。
他知道谢溦随父亲来京都是为了峄城大旱一事,却不能告诉他让他相信自己,天界是真的存在,并且没有放弃峄城。
他前几日给庚泽传了消息,问他进展如何。可是庚泽却含糊其辞,说是有了进展,但是还在调查。裴瑍心中有些不放心,还是想回峄城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二日谢溦从熟睡中醒来,发现自己伏在裴瑍膝头,而裴瑍靠在车壁上睡得十分不安稳。他轻轻地支起身子,牵动了伤口,疼得他抽了一口气。
裴瑍根本没睡,只是合眼休息,看着他仿佛做贼一般的动作,忍不住微微一笑,又闭上双眼假寐。
一路上裴瑍一直在他身边贴心又仔细,谢溦越看他越喜欢,想开口认他做弟弟,又想起谢家还欠他两条命,觉得这样似乎有些占便宜。于是谢溦便只口不提,待他更是温柔,将裴瑍整颗心都捂得暖乎乎的。
饶是裴瑍施了法,走得再快,到漠北也是半个月之后了。漠北已经入了秋,一路走来却有很多小镇都因为干旱颗粒无收而闹了饥荒。所幸听闻谢太尉已将灾情上报,朝廷不日还将拨下一笔款项购粮赈灾。
谢太尉率领着车队刚到峄城,便发现一堆人在跟着一个满头白发的老道在城外“施法”祈雨。谢太尉心中大怒,却因为不能在百姓面前显露出来,于是便先带着九皇子和一群大臣进了城,将他们安置在驿站内。
峄城作为漠北的枢纽,灾情尚要比其他城市好一些,人们靠着往日的存粮还能勉强度日。只是整个城中竟然有十分之三的人都在跟着那个道士作法,谢太尉当晚便命人将道士抓紧了牢狱中。
那道士坐在脏乱的大牢里,面上却波澜不惊。
谢太尉问道:“你带着城中百姓在外荒废耕织,到底是何居心?”
那道士面上显出一丝慈悲,叹道:“大人,我不过是想救此处的百姓罢了,今天我们在城外作了法,等夜半便会落一场小雨。您若是不信我,只需等到夜半时分便能见分晓。”
谢太尉嗤道:“一派胡言。”
若是乌云蔽月,他还可信这道士几分。可是今夜明月皎皎,天象已经说明了今夜绝不会落雨,这道士却还在这里妖言惑众。
谁料夜半时分,忽然之间大片的云将月亮和稀疏的星子都遮住,然后真的下了一场小雨。城中的百姓们激动万分,纷纷去老道的居所向他跪谢。他们未寻到道士,又听闻道士被押入牢中,便在官府门口纠结了许多人让官府放人。
那道士问道:“敢问大人,我是谋财害命了吗?”
谢太尉心中认定了这道士只是碰巧,却无奈一群人在官府门前喧闹,只好让属下放了他。
于是城中的百姓依旧跟着那道士日日在城外祈雨,前去祈雨的百姓越来越多。谢太尉拦也拦不住,便放任自流了,反正等到日后引流了江水,这些百姓便也不需要这道士了,等到那时再治他的罪。
几日后,谢溦终于同裴瑍来到了峄城。进了谢府,谢夫人和谢沅见到谢溦,痛哭出声,饶是稳重自持的谢太尉也红了眼。
谢溦宽慰了谢夫人和谢沅一番,便对着他们介绍裴瑍:“这位便是裴瑍,将孩儿从鬼门关拉回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