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鸮_作者:颜凉雨(508)

  旁边一个方脸下人都困乏了,见他浑身难受似的不老实,疑惑咕哝:“干嘛呢?鬼上身啊。”

  还没等钱艾说话,另外一个圆脸下人不乐意了,满眼求生欲:“大哥,这种玩笑话不好在这时候说吧……”

  钱艾简直想给圆脸点个赞。

  在灵堂说鬼上身,你是不是嫌命太长!

  方脸一愣,再看这灵堂、白烛、纸人,不言语了。

  但已经晚了,他也开始觉得纸扎人在看他,于是走上了钱艾的老路——左右摆头,原地转圈。

  ……

  程家后花园,院墙外。

  “师父?你就没想过改行吗?”一个十五六的少年,将连着绳索的八爪钩递给旁边的中年人。

  “改什么行?”中年人将八爪钩往墙上一扔,一拽,绳索稳稳绷直。

  “就……别当飞贼了。”少年人和中年人,都穿着一袭黑衣,包头蒙脸,捂得连亲妈都认不出来。

  “不当贼?老子喝起北风去?”中年人一跃而起,体态十分轻盈,顺着绳索利落上墙,挪到旁边,俯下身体伏在墙头,以免引人注意,然后冲下面催促,“上来。”

  少年规劝不成,只得抓住绳索,一点点往上爬。

  中年人等半天,发现徒弟才爬了一半,无语:“收腹,提气,足下一点,借力而起……不是让你荡秋千!”

  中年人素来沉稳,很能压住脾气,但今夜实在脑袋疼。自家徒弟不知道中了什么邪,一路聒噪就算了,劝他改邪归正他也忍了,现在连个墙都翻不过来,要这么个破徒弟有何用!

  “我教你的你都就饭吃了?”中年人忍无可忍,伸手下去一把将人薅住。

  少年借着绳索和师父的拖拽,终于爬上墙头。

  月黑风高,师徒二人顺利入了程家。

  这几天程家办白事,往来人杂,注意力又都在丧葬事宜上,正适合“随风潜入夜,偷盗细无声”。

  况金鑫魂穿了,魂穿到了一个飞贼徒弟身上。他奉公守法了二十三年的人生,正在一点点滑向犯罪的深渊。

  ……

  民国天津,南市(三不管地带)。

  “兄弟,到你了。”池映雪一睁开眼睛,就看见有人给他递过来一个签筒。

  签筒里还剩六支签。

  他快速环顾四周,一个简陋的、散发着汗臭气的窝棚,一群流里流气、但面色凝重的小青年,怎么看都像不法据点。

  “抽啊。”拿着签筒的人催他。

  池映雪莫名其妙,抬手刚要抽,忽然发现不对,虽然这只手也很好看,但不是自己的手。

  他再摸摸头发,掐掐脸,捞开衣服看看前胸,果然,这是另外一个人的身体。

  “嘛呢?”签筒快被怼到他脸上了,“赶紧抽!”

  池映雪蒙头蒙脑,随手抽出一根——签子底部,红色。

  空气突然安静。

  屋子里的人好像都松了口气,但面上,仍绷得沉重。

  “兄弟,认命吧。”那人把签筒放下,叹息着拍拍他肩膀。

  池映雪蹙眉,发出了苏醒后的第一问:“认什么命?”

  那人皱眉,皱得比池映雪还深,声音也沉下来:“抽黑红签儿就是这个规矩,各凭天命,你想不认?”

  池映雪静静看了他片刻,决定还是不能委屈自己:“认不认的再说。你先告诉我,我是谁?我在哪里?为什么要抽签?抽到红签会怎样?”

  一屋子小青年:“……”

  拿签筒的脸都要气白了,签筒一摔,压根不理他,直接推门出去:“九爷,红签出了,猫五。”

  池映雪:“……”

  这是抽签名?行动名?帮会名?

  “猫五,别记恨兄弟们。”左右两双手,一双擒住他一条胳膊,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身后已上来人,将他双手牢牢捆在背后。

  哦,猫五是他在这里的名号,真是……没有比这再难听的了。

  衣服也难看。

  池映雪低头看看自己,再抬头看看一屋子“妖魔鬼怪”,脑海中对民国风情的美好畅想,幻灭得渣都不剩。

  拿签筒的人返回屋内,身后跟着一个穿着十分体面的男人。四十岁左右,身材颀长,一袭长袍马褂,复古稳重,盘扣精致,袖口还纹着图样。他的脸很英俊,岁月几乎没有让他的俊美打折扣,可岁月还是在他眉宇间,沉淀下了敛不去的肃杀之气,眼神也锐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狠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