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英王的意识控制,满殿的蛇虫慌不择路地乱爬,窸窸窣窣。明璜哭泣不止,张青阳搂住他笨拙地安慰:“别哭,别哭。你哭,我心疼。”他手足无措,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才好。
他第一次见到明璜哭泣。
“你为什么……不早点来……”明璜抽抽搭搭的,哭得太狼狈,连鼻涕都流下来了,他抹了一把,再次扑进他怀里狠狠蹭了蹭,还咬了他肩膀一口。
“我赶过来,需要时间。”张青阳声音充满愧悔,轻轻抚着他头发,“没事了,都没事了。”他余光瞥到不远处铜香炉边的凳子周围还散落着一地骨骸,一看便知是钟云的,心下不忍,伸手收了他的残骸,一手搂着明璜温言安慰。
铜香炉的香燃尽了。
他抱着明璜走出被虫子咬惨了的紫宸殿,紫宸殿的宫人都死光了,其他宫殿的侍卫宫人却毫无察觉,不能说不失职。然而齐阁老和翁太傅亦是大意,中了极厉害的蛊虫,现在还没醒。
明璜虽说情绪稳定下来了,状态却隐隐有些不对。张青阳知道这是必然,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
他自己也不大好受,在荒古大殿里好不容易恢复的一点力量用来对付英王而消散殆尽,说不上哪里痛,就是浑身都不对劲儿。
明璜在他怀里睡过去了,呼吸缓慢。
这一睡,便是三天三夜未醒。
新任太医院主仔细检查一番后,向杨知白一拱手:“陛下心神失守,又吸入过多乱魂香,道心崩溃,元婴开裂,神魂受创。恕老夫直言,陛下命不久矣,请丞相着手准备国丧大典吧”
杨知白面部肌肉稍稍抽搐了一下:“你确认,陛下已经回天无力。”
太医院主郑重稽首:“微臣以性命担保,除非大罗金仙降世,陛下的性命无力回天。”
杨知白默然片刻:“你出去吧,不许向任何人说起这事,否则。”他眼神凌厉似刀,“一刀刀片了你的舌头!”
太医院主道:“微臣必守口如瓶。”悄悄出去了。
杨知白长叹一声:“你都听到了,打算怎么办?”
角落里的张青阳缓缓现身:“我想带他离开,去找北升想想办法。”
杨知白道:“北升也懂医术?”
“不知道。”张青阳目光转向龙床上的明璜,他睡颜安详,脸颊依然丰润年轻,一点都看不出死亡的征兆,“我有办法治他,但是不确定他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
杨知白又叹了口气:“如此一来,这可难办了。紫宸殿遇袭,百官惶惶。我费尽气力才压下了消息,你又要带走陛下,这叫我如何糊弄他们。”
张青阳道:“杨丞相为官多年,经验丰富,这点事应该难不倒你。”杨知白闻言失笑,又听他说:“再不济,你宣布他驾崩了也行。”
杨知白霍然变色:“张公子勿要胡言乱语!”
“想要治好他,我得带他去一个很远的地方,要很久才会回来。”张青阳淡淡地直视杨知白,“我觉得,宏灵等不起,暗中的魑魅魍魉也等不起吧?”
杨知白撇过头去,一言不发。
一片死寂。
“你……真有万全的把握能治好他?”
“对。”
“你一去,要多久?”
“不知。”
杨知白愁得不行,甚至想抽支水烟压压惊,表面上仍是不动声色:“假如陛下醒来了,他可愿意?”
“如果真到了那个时候,他不能不愿意,对吧?”
杨知白捋着胡须:“如此……罢了。”
出城的事宜由江川安排,杨知白一手准备国丧大典,一手准备在一干皇子皇孙中挑选继承人,同时少不了重灵宗的支持——自然由张青阳来联络。
张青阳修书一封,把事情前后说了,飞给未悔峰。
他本人则在一个雾茫茫的凌晨,启明星刚刚升起的时候,悄悄出了皇宫。
灰色马车驶过护城河,慢慢腾腾的穿过大半个国都,一直驶到郊区的永安镇。
张青阳抱着一卷画下车,道:“多谢。”
江川探出个脑袋:“尽力而为。”
张青阳点头,木剑起,一飞冲天。
重灵宗没什么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