蓑衣匠。
他在笑,张青阳呆了一会,皱眉——皱不了,仿佛肌肉都被寒雾冻僵了。
“你惊讶什么呢,我给你带了好东西。”蓑衣匠笑眯眯地一步跨进来,那层结界对他仿若空气般毫无存在感,他啧啧称奇,“哎呦,他们够狠的,简直是把人当狗栓了……呃!”
他笑容一下子消失了,剧烈的痛苦扭曲了他的五官,仅仅是一瞬间的功夫,他又是那副云淡风轻的神情,似乎方才的痛苦只是幻觉。
张青阳挪了挪地方,脚链手链哗哗作响:“坐。”
“你来做什么?”
“做什么事非要理由吗?”蓑衣匠笑了。
“不为什么,就是无聊了没生意,突然想看看你在这待的怎么样了,没想到你样子惨了点,精神还算不错。”
蓑衣匠一屁股坐下来,拿出一罐花露烧:“这个,你会喜欢的。”
张青阳没动。
“怎么?”
张青阳懒懒的:“没有兴趣。”
“哎,你喝下去了就知道了,清醒过来会有惊喜的哟。”
张青阳闭上眼睛。
“……哎,何必这样呢,我干脆告诉你好了,今天就是春观澜破境化神的日子,等他成功,你就可以出来了。”最后一句话像飘散在风中,轻柔地落地,张青阳睁开眼,山洞里已无蓑衣匠的身影,地上的瓦罐还在。
他弯腰,吃力地把瓦罐拖了过来,拍开封口,酒香温润绵软。
酒有些甜。
后劲十足。
就算在半醉半醒的状态,他也能感觉到外面发生了大事,乒乒乓乓,轰轰烈烈,好不热闹。
寒雾一扫而空,空气灼热起来。
真的很吵。
洞口投下人影,春观澜唤:“张青阳。”
张青阳睁开眼睛,有蓑衣匠提前透露,他不觉得意外,只是一抬手,发现负重轻了许多,他愣了一下,原来是锁链断了。
“出来吧。”春观澜背着手,剑光自足下涌起,张青阳慢吞吞上了剑。
剑光很宽,张青阳觉得足够他坐下来,于是坐下来,看着剑下七峰的景色在云雾中若隐若现,觉得有些陌生。
“你的古镯呢?”
“我给王潮生了。”
“什么时候?”
“回宗的时候。”
“你早知道?”春观澜停下,张青阳摇头:“我不确定。”他头发眉毛上的霜开始融化,水滴滴答答地淌下来,他呼了一口气,融化的霜雪化成白汽袅袅散开。
两人沉默地飞向未悔峰。峰顶是峰主的宫观,张青阳第一次来到这地方,觉得太空了。
“要去看他吗?”春观澜问。
张青阳明白他指的是谁,沉默地点了下头。
春观澜领着他进入宫观,拐进一条回廊,曲折回廊通往一座废弃的殿宇,里面空荡荡。张青阳刚走进去,身体猛地一沉,眼前景象突变,殿宇变成了山洞的景象。
贺知声同样戴着脚链手链,沉重的锁链一端深深钉入山崖内,长度有限,像一条被拴住的狗。
一模一样。
他头发乱糟糟的,听到响动,抬起头:“师傅……”
“闭嘴!”春观澜冷冷地打断他,问,“青阳,你觉得他该怎么处置?”
张青阳问:“大师姐,也是因为他?”
“不然呢?”
张青阳盯着他看了许久,垂下头:“弟子愚钝,不知该怎么处置,一切听师傅的决断。”
“你倒是挺会踢皮球!”春观澜吼了起来,“他害你如此,你难道不恨他?!”
贺知声直勾勾地盯着张青阳,而他始终没抬起头,乖乖的:“那些是过去的事了——我不恨他,我只觉得他很可怜。”
可怜?
贺知声冷笑起来,内心已经给张青阳下了定论:惺惺作态!
谁他妈的要你可怜?
“我因为他而受折磨,折磨我的人又并不是他,他于我有错,但错不致死。如果非要我去恨某个人的话,该很的应该是……他们。”
春观澜意兴阑珊:“说得不错,是非清楚——我再问一遍,他接连坑害两位承影弟子,意图上位含光,该如何处置?”
张青阳明白此事是避无可避了,轻声道:“剥除修行资质,逐出师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