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常引_作者:卫十七娘(18)

2019-01-16 卫十七娘

  李玚在上面瞧得清楚,开口似笑非笑地道:“泱儿怎么了?”李泱知道自己适才失态,连忙起身道:“臣弟失仪。”

  “泱儿坐下,什么大不了的事。”李祁坐在一旁笑盈盈地接口道,“臣妹与泱儿还在范阳时,便听说圣人在看重的这些臣子里,未有爱重过谢相公者。如今泱儿好奇罢了,况且谢相公生的这般好看,多看一眼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怎么,难不成因着谢相公为圣人臣子,一身一体俱属圣人,便都不许咱们喜欢了么?”

  她这话说的大胆,李玚眼底却殊无怒意,默然片刻反倒笑出声来:“这有什么不许的,阿祁也到了慕少艾的年纪了。你既能听说谢相公得朕看重,想必对朕的朝臣熟悉得很。今日赐宴,不如在满朝公卿中,你挑一个人家嫁了罢。”

  李泱甫一坐下,闻得此言略略白了脸色,不过他因着病弱本就苍白,倒看不很出来。只是眼中起了几分紧张的意思。李祁眼底仍旧是笑盈盈,看着他紧张的神色反倒更加愉悦,仿佛只要看到李泱为他操心便开心了。

  李玚等了许久才听见坐在他下首的女子低低笑出声来,本来清亮的嗓音在丝竹管弦之中凭空显得沉静许多:“圣人美意,臣妹实在不敢辜负,只是若谁娶了臣妹,便要随着臣妹去范阳受风沙之苦了。范阳不比东南富庶的藩镇,今日在座的诸公都是朝廷栋梁,便是圣人舍得……”

  她将杯中物一饮而尽,向李玚仰头笑道:“臣妹却也舍不得呢!”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李玚原本的沉默在麟德殿中歌舞的映衬下显得倒不那么突兀了,然则殿内群臣皆将目光或多或少的放在李玚身上,他与李祁的交谈亦是全都落入群臣耳中。可即便如此,群臣之中亦无人敢出言置喙圣人家事,就连杨公赡也不曾开口。

  殿中起舞的内人一舞既罢,有人另作一曲《谈容娘》。那扮女角的内人将举手整花钿,翻身舞锦筵的情态舞得情意缠绵却只能被辜负,殿中交谈的君臣连眼风也没扫她一眼。

  “无妨,阿祁自己拿主意便是。”李玚也将面前的杯盏举起,却没饮下,只摇了摇杯中物然后放下,那隐约带着阴郁的眉眼此时在李祁看来像极了她年轻时候的父亲。可李策在藩镇的多年洗练中早将那一点旧时的痕迹全然褪却,而眼前的年轻圣人却还浑然不知一般的微微含笑:“此事往后不提了。”

  李祁笑道:“圣人明晏。”言毕,她伸手试了试李泱面前煎好的茶,转而蹙眉道:“凉了些,泱儿身子弱,茶也不宜多饮,撤了罢。”

  一旁的侍儿上前撤下那茶,换上早就备好的汤饮。李泱心知李祁欲借此让他退席,却又不肯让李玚因着此事对李祁更添恶感,正欲开口,却见麟德殿外有一内侍款步进来禀告道:“启奏圣人,吐蕃来的使节已到了龙首原。”

  【柒】各有千金裘

  小黄门口中的吐蕃来使是吐蕃的大相,名唤论勃藏,被通事舍人周宣亲自安排进了四方馆住下后,于次日薄晚与今日在中书门下当值的宰臣刘宏词、谢洵于中书相见。

  论勃藏教往四方馆去请他的小黄门领到中书门下时已快至掌灯时分,见到两个紫衣人立于厅外等候。他打量着迎在外间的二人,但见前面那个紫衣人四十出头的年纪,姿态板正,面相却是清癯,不像个国朝宰相,竟似个寒窗多年的读书人,想必便是来时那黄门官说的刘宏词刘相公。倒是后面那个紫衣人十分年轻,等走上近前瞧清那人的面目,略略一怔,诧异道:“敢问这是哪位相公?”

  因刘宏词身为吏部尚书,身份尊过本官为中书侍郎的谢洵,此番见那大相越过自己去问谢洵,不免面上有些难堪,然却不肯失了气度,遂笑应道:“这是我朝中书侍郎谢洵谢子望。”

  谢洵闻言欠身致意,却听论勃藏叹道:“遍观我国,再无如谢相公一般殊色的臣子,天朝上国着实大观。”

  分明是轻佻无礼之言,却教论勃藏面上真切感叹带的说出几分真心来,刘宏词既知论勃藏之前的言辞是教谢洵的容貌所惑,所引出的不快便一扫而空,忍不住笑着接口道:“大相不必惋惜,须知纵是我朝,亦再寻不出第二个谢相公了。”

  谢洵为人面上素来谦和,见论勃藏接下来的话笑盈盈地不卑不亢且言辞知礼,便安然立于刘宏词一侧默然不语。在论勃藏同刘宏词寒暄过后,待要往中书门下的偏厅去时,谢洵抬了眼睫,忽然开口道:“其实大相不必惋惜见不着美人。我大楚民殷国富,倾城之人更不知凡几,总能教大相带回一个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