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常引_作者:卫十七娘(24)

2019-01-16 卫十七娘

  李玚沉默片刻,起身放下谢洵的小梳,坐在谢洵对面的榻上,方淡淡地道:“怎么这样急?”

  谢洵微讶,忍不住笑出声来:“臣长了圣人八岁,再有数月便至而立之年了。况连臣的小妹都已然生了两个郎君。臣如今娶妻,也算不得急。”

  “是么……”李玚似乎在叹息,转瞬便笑道,“谢郎生得年轻,却不像三十许人。方才朕进来时见谢郎仿佛在挑灯,可是要寻什么物什么?”

  谢洵想了一想道:“不是什么打紧的事,因长夜寂寂,欲寻一册书聊以发时罢了。”

  李玚似是顺口道:“寻到了么?”

  “才寻到几册古人文集,那灯也太暗了些,臣便未再寻下去。”

  李玚闻言,蹙眉道:“谢郎的眼目从来便这样么,该寻个医师治一治,一并去了才好。”

  谢洵笑叹道:“不是什么大病。医师说要去了这病,须多食鱼,臣素来不喜鱼腥之气,便搁下了。其实也不甚打紧,臣也并未觉得有何不方便。”

  李玚这才罢了,他信步行至架前,从架上寻得一卷《诗》,摊开正见一首《绸缪》,心下一动,回首笑道:“朕因今夜的好月色才来看谢郎的,谢郎随朕出门去罢。”

  圣天子相邀,为人臣者自无不应。君臣二人行至中书门下厅外的庭除前,谢洵果见月色皎皎。耳畔互听得李玚开口诵道:“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绸缪束刍,三星在隅。今夕何夕,见此邂逅。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绸缪束楚,三星在户。今夕何夕,见此粲者。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

  却是方才书中所见的那一首完整的《绸缪》,却不似谢洵向郑晔一般只诵其中一句,整首《绸缪》诵罢,李玚如愿望见谢洵惊疑不定的神色,低低笑道:“谢郎不是要成婚了么,朕便以此诗祝愿谢郎与郑十一娘伉俪情深。”

  谢洵仿佛松了口气,正欲开口回应,却听外间急匆匆的脚步声,见一袭绛紫衣衫的崔雪蘅面带喜色,步入中庭后向李玚行礼,微笑道:“贺喜大家,方才医女为娘子诊脉,说娘子已有两个月的身孕了。”

  李玚面上立时露出喜色,道:“当真么?”

  崔雪蘅笑意更甚:“这样的事哪里有顽笑的呢,婢子来时已有黄门往南内的南熏殿去了,太后殿下听了必然高兴。”

  李玚略略平静了些,颔首笑道:“那是自然。谢郎必然也高兴,是不是?”

  谢洵应道:“嗯。”

  此刻李玚见他眉眼带笑,想起适才的事来,眼底不可见地微微一沉,却仍旧弯唇笑道:“谢郎成婚亦是喜事。朕回去便准了谢郎父兄的假,到时可要去谢郎府上讨一杯酒吃。”

  谢洵拱手道:“自然。”

  【玖】何以致区区

  古吉礼为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六礼,谢洵与郑十一娘年前定亲时已毕了纳采、问名、纳吉、纳征四礼。因昭宗一朝禁绝奢靡攀比之风,下令官员下聘财礼时,三品以上绢三百匹,四五品官二百匹,六七品官一百匹,八品以下官五十匹,然则郑氏是名门望族,故而谢洵在郑氏收了那合欢、嘉禾、阿胶、九子蒲、朱苇、双石、棉絮、长命缕、干漆等纳釆之物后,除将分例的二百匹绢及诸多名茶、金玉外,另将府上的五百匹大宛驹赠了出去。

  荥阳郑氏族人很快到了长安来,郑十一娘与谢洵的婚期定在居摄元年的五月十七。谢洵父兄则因要交接事务,故来得迟了些。等到五月十三日的午后,谢沁终于从昭义到了长安。

  谢家在京兆万年是有宅子的,谢寥、谢沉与谢沁及诸女眷尚未至动身时谢洵便早早命人去洒扫庭除以备万全。待得父兄至西京,谢洵便着意安排了四五个做事勤谨的仆婢过去。小妹谢慈的夫婿徐遥尚未入仕,此番有机会入京,便亦带着两个儿郎入京探望。

  谢寥年岁已近花甲,如今得见自家三郎终于娶妻本就十分心悦,等到见到自己那两个极聪敏伶俐的外孙,不免更是高兴,难得圣天子放了他的假,整日含饴弄孙,只说要乞骸骨得享天伦。他说这话时谢沁正坐在一旁同兄长谢沉说话,闻言偏头看着谢慈的幼子徐祧笑道:“这孩子很是听话,跟阿慈的性子一般的沉静。”

  谢慈的幼子如今尚且垂髫,正在向外祖父背古文。他字字详熟又通文意,眼见外祖父喜欢,心下开心,更比平常更加用功地背诵,如今听了谢沁的话更是得意,一篇《洛神赋》背下来后,眼睛立时露出亲昵的笑,腻在谢寥怀里不肯出来。谢寥见此爱怜地抚了抚他的肩背,笑道:“阿慈很会教子,不像二郎,把三郎纵得不成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