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常引_作者:卫十七娘(31)

2019-01-16 卫十七娘

  高峤闻言,于马上正色按着礼节道:“属下随长公主出门,不敢轻佻有失分寸,拂了长公主的颜面。”

  李祁显是不觉倘若高峤放松些,于自己的颜面有何贬损,只觉得他这样正经寡淡,竟也十分有趣,遂开口笑道:“有一件事却是好笑,孤说与你听,你却不许说给别人。数月前咱们往长安来时拜会太傅,可不是赠了先生许多礼物么?你道先生回礼时回了什么——在那许多书里,除《女则》、《孝经》这些正经书外,竟还夹了一册《北里志》呢!只因泱儿年纪还小,孤便偷偷收起来了。”

  听得此言高峤先是一怔,继而那一向波澜不惊的眼目里终于泻出一缕若有若无的笑意。他斟酌片刻才道:“想来那也不该是为郡王殿下备下罢,太傅手下的人一时疏忽也是有的。”

  李祁不意他也知道这等市井传奇,闻言笑道:“孤不同你顽笑。孤瞧着这样的传奇好看得很,像郑举举之流的故事孤便喜欢得紧。可惜孤前儿收拾行李收拾得匆忙,又有郡王殿下在一旁看着,不好将那书册也收着,便丢开了,你在范阳,可也见过这样的书册?”

  她问得实在坦然,倒让高峤愣了愣,年轻的将军只片刻就哑然失笑,摇了摇头道:“那些传奇话本,末将从军之后便不曾再看了。”

  “那画本呢?”李祁仿佛忽然来了兴致,非要同他问出什么,“不是你说的那种传奇话本,是有画的那些……画本。”

  年轻将军教长公主大胆而直率的顽笑话逗引的面上有些挂不住,掉转过头去,咳嗽几声方道:“长公主身份贵重,这样的画本还是少看些好。”

  “将军说的是,孤也是这样想。”李祁轻轻叹了口气,“否则一直嫁不出去,面上也觉得没那么好看。”

  高峤听得此言,不由蓦然转过首去,自觉失言地告罪道:“属下冒犯长公主,请长公主责罚。”

  见到高峤难得显出慌乱的神色,李祁佯作色住马,望着他渐渐白了的面色,忽地笑出声来:“谢子含如今孩子都有八岁了罢,这左右也冒犯不到孤身上,有什么值得告罪的。”

  李祁说的谢子含正是谢洵的二兄谢沁。谢沁,字子含。征辟于昭义镇,因着昭义镇与范阳镇多且复杂的缘由,两镇之间摩擦不断,而昭义镇的节度使萧庭全不像卢龙节度使徐温那样温软,故而与李策是有旧怨的。李祁今年十九岁,十岁那年曾经被昭宗李蒨赐过婚,郡马指了年长她许多的谢家次子谢沁,只等她过了及笄便要完婚。赐婚的来使到范阳时她还在范阳的大校场上骑马。那时她刚随李策来范阳不久,李策对她的婚事不欲多加过问,只命来使自己去问她。那来使倒也老实,闻言于晨光熹微时便等着她,直等到被正午的日头晒得面色通红,才看见十岁的小郡主施施然地从马上下来,懒洋洋地打开李蒨写的书信,然后笑眯眯地开口问道:“孤听说谢家三郎生得美,却不知这二郎如何?”

  那使者连忙道:“谢家的三位郎君都是不差的,谢三郎君生得好看,可谢二郎君精于武事,便自然不是一路的比法。”

  “哦。”李祁闻言只是望着他,等到那传令官面上挤出来的笑撑不住了才笑吟吟地开口道,“你去寻一个见过谢子含的人来给他画像,倘若他合孤的眼缘,孤便应了这门亲事。”

  后来李祁等了半个月,没等来画师所绘的画像,却等来了从长安骑马来的谢沁。那时谢沁一身短打,已然及冠的青年遥遥望去如同皎皎明月,直到后李祁见到谢洵时才模模糊糊地有个念头,这两个人果真不是一路比法。可那时李祁年纪尚轻,只是无可无不可地想着,倘若此生就这样了,嫁给这么个人倒也不是不行,只是他须得……

  须得怎样她还没来得及想好,就听明白了谢沁的来意。

  谢沁是来退婚的。

  于是小郡主的一腔绮思就此烟消云散,撑着最后一点骄傲主动退了这门亲事。

  那时此事教李祁视作大辱,如今长大了倒不觉得如何,不过一笑置之的事,究竟也不肯再轻易许人,且又亲见息国大长公主李兕的事,竟隐隐生了终身不嫁的心思。

  高峤见李祁果真没什么动气的意思,略略定下心来,正要再开口时却听见远处有车马声传来,回首望去果见有一队人马往这里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