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高峤终于起身道:“属下此身性命皆系在长公主手上,长公主但有所命,属下无敢不从。”
李祁面上的笑终于显出几分真切来,她上前为高峤整了整衣衫上轻微的褶皱,歪头想了想,笑道:“等这事结束,高将军若不嫌弃,便来聘孤罢。只是孤已近三十,倒委屈了高将军。”
高峤一怔,下意识地道:“怎会如此。”
“那便好。”李祁松了口气道,“孤还道高将军更喜欢年轻些的娘子。”
高峤仍旧怔怔地看着她,尚未明白她怎会忽然答应了自己,片刻后才低声道:“属下定会备好聘礼。”
李祁笑出声来:“高将军安心就是,孤并不急。”
那奏疏算算时日,该是五月递到长安,然而已入六月,李祁在范阳亦不曾听见旁的消息。她并不指望李玚藉此发落谢洵,可一丝风声也不露,未免太过异常。
六月中旬,一封书信悄悄送至范阳公主府。李祁览毕便将那信烧了,再不执着于那道从未出现在圣人案前的奏疏。
很快七月流火,李祁带了八百护卫,入京谒圣。
【叁拾肆】金翠无颜色
李玚在长安为李祁另辟了一处公主府,在李祁入京的前三日便为她收拾出来。李祁入京那日七夕始过,第二日她便带了礼物入宫去看望谢慈与清和公主李令姌。
入了秋后,大明宫内落叶渐渐侵阶,幸而天气尚不算冷,是以未有草木摇落之悲。再则李祁也非感时伤事之人,她只躲了躲梧桐廊叶,便踏入宣微殿。
此时宣微殿尚是谢懿在时的布置,只有那架上的鹦鹉夜来十分突兀,李祁见了不由一愣,向着接她入殿的掌事女官崔雪蘅失笑道:“早听说圣人送了只鹦鹉给娘子,往常总不能得见,不想竟是类雪一般,范阳却没有这样的。”
崔雪蘅含笑应道:“长公主在外,甚么稀世珍奇没见过,夜来不过是只鸟雀罢了。”
说话间李祁便瞧见一个年幼的孩子从殿内跑出来,有些好奇地望着自己。一旁的崔雪蘅上前抱起那孩子道:“殿下怎么跑出来了。”
李祁闻此便知这是谢慈的女儿,清和公主李令姌了。
李令姌伸臂圈住崔雪蘅的脖颈道:“阿娘在看书,孤原本是在一旁陪着的。谁知刚才听见外头响动,就出来瞧瞧。阿娘看书看得入神,崔姑姑就不要告诉阿娘罢。”
她眉眼间尚带着稚气,说话时不必刻意便带着小儿女的娇态。崔雪蘅大约惯常是疼她的,闻言便道:“你猜来的是谁?”
李祁将一个璎珞递了过去:“她出生之后从未见过孤,怎么认识。”
李令姌笑道:“定然是长安姑姑。”
不意她竟能说中,李祁有些讶异地望着她,却听她续道:“早先听阿兄说姑姑要来长安了。昨儿姑姑来了孤还想去请安呢,阿娘说今日姑姑便要来宫里了,说孤不必去。”
李令姌言毕向李祁展颜一笑:“长安姑姑,孤可早就想见你啦!”
她说着在崔雪蘅怀里挣扎着要下地,等崔雪蘅将她放下,立时跑到李祁身边拉住了她的手:“阿母在里面,孤带着姑姑进去罢。”
李祁便任她将自己牵入内殿,进了内殿,果见谢慈在东窗下看书,察觉到有人进啦,她淡淡地道:“还不过来,当真以为我没瞧见你偷跑出去么?”
李令姌松了拉着李祁的手,笑嘻嘻地扑到谢慈的怀里:“阿母耳聪目明,令姌也没想过能瞒过阿母去的。”
“嗯。”谢慈将她抱在膝上,轻飘飘地道,“那方才是谁教雪蘅帮她瞒着我?”
李令姌一笑,自觉太不像样了些,遂很有急智地向谢慈身后努了努嘴,拉着她的衣袖道:“长安姑姑来了,阿娘别再教训我啦。”
谢慈这才回过身来,她比李玚还小了两岁,如今刚过三十的年纪,望去面若桃李。
李祁从前便觉得谢慈的面目虽不如明懿皇后谢懿明艳,却也别有沉静清丽之好。如今看来,她面上清丽未必尚存,沉静好似更深了些。
宣微殿中常日无聊,谢慈常盼着有个人来与她说话,可她与李祁到底不熟悉,只说了会儿李昉李泱的事便各自沉默了。李令姌机敏,见此便轻轻开口,提醒谢慈:“阿爹说晚上要来的,阿娘不教人去少阳院把阿兄叫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