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常引_作者:卫十七娘(96)

2019-01-16 卫十七娘

  李玚眉间不辨喜怒,将手炉随手递给郇弼,冷淡地道:“只管去罢。”

  至了延英殿,李玚坐于御座上,宰相崔承祖与杨绅上前将数封奏疏呈上,崔承祖暗暗觑了杨绅一眼,默然不语。

  这些年来杨绅不肯亲近谢洵,却也不对谢洵的行为加以责难,最是个持身中正的人。可这些日子李玚命他们查核谢洵独秉国钧十年以来所有按下的奏疏,杨绅一丝一毫也不肯放过,将其查得清晰明了,崔承祖暗暗纳罕,骇于他的隐忍。

  谢洵秉政时全无气量可言,不知有多少朝臣折在他手上,如今弹劾他的奏疏雪一样递到中书门下,难得这两人数月来的辛苦。

  李玚静静地翻阅那数道奏疏,延英殿内一声响动不闻。

  过了许久,李玚有些疲倦地按了按自己的眉心,向阶下立着的二相淡淡地道:“论谢子望罪过的奏疏朕都看了,可还有别的么?”

  杨绅上前躬身行礼:“再没有了。”

  崔承祖亦道:“是。”

  李玚轻轻叹了口气:“两位相公以为,谢子望之罪,该如何发落呢?”

  “臣以为谢子望今日之过,便如当日的冯昭辅,太子殿下一直不喜谢子望,诸人皆知,臣无需讳言。”杨绅冷冷地道,“圣人明晏,便不为朝堂诸臣,只单为着东宫郎君,亦不能轻纵了谢子望。”

  李玚饶有兴致地问:“那如何才算是不轻纵他呢?”

  杨绅不躲不闪地望着李玚:“自然是照着从前的冯昭辅来。”

  “卿所言……重了些罢。”李玚似有沉吟,“冯昭辅是大逆,谢子望不过瞒上而已,况且瞒的那些事也不是甚么要紧的事。”

  “圣人说的是。”崔承祖已然瞧出了李玚的心思,笑吟吟地接口道,“若是怕谢司空来日如冯昭辅一般大逆,只管黜了他也就是了,何必将他往死路上逼呢?”

  李玚闻言不由一哂,笑道:“卿家的二郎也教朕宽恕谢子望,可比崔相公说得明白许多。”

  崔承祖脸色一变,他自然知道崔煦十分敬重谢洵,可也没想过崔煦的奏疏能递到李玚的案前,下意识地开口辩白道:“犬子年幼无知,不知轻重,乞圣人恕罪。”

  “无妨。”李玚微笑道,“卿家郎君为官清正,又尊师重道,朕心甚慰。”

  崔承祖这略略放下心来。

  “旁的还可恕,难不成崔相公以为永安长公主一事,亦情有可原么?”一旁的杨绅见此,寸步不让道,“十一年前吐蕃犯我大楚,其时赞普钦陵已有议和之意,长安长公主一力拒绝,致使永安长公主香消玉殒,此罪万死犹轻!”

  李玚奇道:“既是阿祁万死犹轻,杨相公攀扯谢子望做甚么?”

  “圣人有所不知,此事当时泄露到长安,被当时的礼部侍郎姜翰知道,竟就这么压了下去,再无人提起。”杨绅娓娓道来,眼底恨意尤甚,“此事当时被谢子望查出,谢子望不但不上奏圣人,反而教圣人恩准姜翰平安返乡养老。若非姜翰的老仆察觉不对,臣也不得知道。圣人试想,此事干系甚大,长安长公主必然做得隐蔽,何以教当时尚在浙西任观察使的谢子望知道呢?”

  “够了。”李玚脸色愈发难堪,挥手命二人退下,“朕要亲自问他。”

  “圣人明鉴。”杨绅俯身跪倒在地,一字一句恳切道,“即便圣人如今恩宽放过谢子望,敢问圣人百年之后,新君又以何态度对待这个佞逆之徒?”

  “杨相公,你要么就一直忠直清正,要么从一开始就站在谢子望的对面。如今你这番作态,教朕觉得你是怕朕宽恕了谢子望以后随之而来的报复。”李玚温和道,“且朕每次唤你杨相公,都忍不住想到杨文肃公,可你与他相差实在太远。”

  杨绅面色发白,却没有害怕,他咬牙道:“圣人说得不错,臣确是畏惧谢子望的挟私报复。可圣人只管不处置他,又是在畏惧甚么?”

  “朕的事,作甚么要告诉你?谢司空被朕押了,崔相公暂任秉笔宰相。”李玚垂眸思索了片刻,语气愈发温和,“朕没甚么要嘱咐的了。杨相公,滚罢。”

  【叁拾陆】葬地有高原

  崔承祖进位秉笔宰相的事很快便传至内外朝各处,自然也传到了少阳院。李昉闻说此信后,向来传旨的黄门问道:“那阿爹可说要如何处置谢子望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