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无岐仅着中衣与里衣,没了襕衫,整个人似乎在瞬间孱弱了下去。
他任凭那襕衫委地,也不坐于那襕衫之上,而是缓步行至与酆如归距离最远的那面墙前,遥遥望着酆如归,安慰道:“贫道不会再在经过你的准许前碰触于你,你且放心罢。”
酆如归信不过姜无岐,依然维持着蜷缩的姿态。
姜无岐曾瞧见过酆如归蜷缩成这副模样,当时的酆如归是为了不吸食他的血液而拼命地抵抗着那嗜血啖肉之欲。
但眼前的酆如归却是因为对他充满了防备之心。
他凝了凝神,镇定着混乱的思绪,在脑中理着所发生之事。
他与酆如归分离于那招魂井,再见面时,酆如归竟是失忆了,且像是生于此处,长于此处,还自称为“孤”,府中又有诸多男女……他抚了抚不断发疼的心口,却原来时不时出现的心悸,并非是因为他患有心疾,而是因为他对酆如归动了心。
酆如归又为何会失忆?
他与酆如归掉入招魂井应该不足一日才是。
这一日间,酆如归被幕后之人植入了旁的记忆么?
且酆如归适才既然要反抗于他,何不催动内息,酆如归的实力与他不过在伯仲之间,倘若酆如归吸饱血液,竭力而战,他绝不是酆如归的对手。
酆如归现下莫不是内息尽失罢?
思及此,姜无岐忐忑地询问道:“如归,你能否让贫道探一探你的脉象?”
酆如归闻言,骤然一颤,张口便道:“你勿要过来。”
姜无岐早已预料到了酆如归的反应,便站在原地,一点不动。
外头,已是黄昏时分,火烧云将天空烧得或红或橙,艳丽的光束倾泻进了这破庙之中,将由于长期无人打扫而铺满了灰尘的地面照得分明。
酆如归原是喜爱火烧云的,因恐姜无岐又强迫于他,而不敢仰首去望,只能垂首望着自己足边的那点光束。
很快,火烧云便消失殆尽了,破庙中随之一片晦暗。
那迷魂殿内外不分昼夜,这处却有昼夜之分,有又集市与人流,倒是似极了人间。
但此地既有古怪,实在不该长留,须得快些去找出幕后之人才是。
可酆如归惧怕于他,定然不会愿意与他一道走,他不若便索性在此陪伴酆如归罢。
即便酆如归已不识得他了,再也不会乖顺地伏在他怀中,与他接吻,但只消酆如归在他身畔便好。
姜无岐趁着晦暗的掩护,凝望着酆如归,酆如归的眉眼,酆如归的身体,甚至连细微的表情都与先前一致,为何酆如归会忘了他。
许,这不是酆如归罢?
与那一泼被施了幻术的水一般。
这不是酆如归。
这不是酆如归。
这不该是他的酆如归。
但直觉却告诉他这便是酆如归。
一个失去了记忆,厌恶、惧怕于他,被他亲吻会恶心得作呕的酆如归。
姜无岐生平从未这样难受过,酆如归并非断袖,不会心悦于他,这无妨,但他无法忍受酆如归厌恶、惧怕于他。
那幕后之人到底对酆如归做了甚么?
他又该如何找出那幕后之人?
幕后之人对他与酆如归又有何所图?
他实在太过无能,任由酆如归失去了记忆,但今后,他决不能让酆如归再受一分伤害。
待杀了幕后之人,找出出口后,他便带着酆如归回人间去,而后他会离开酆如归。
他以眼神描摹着酆如归的眉眼,喉结颤了颤,欲要与酆如归说话,却不知该说甚么才好。
良久,他才暗哑着声音道:“如归,你可以同贫道讲一讲你的事情么?”
酆如归不回应,只将自己抱得更紧了些。
姜无岐张了张口,又问道:“如归,你有许多美人、娈童么?”
酆如归亦不回应,连动都未动一下,仿若是一株植物般安静。
姜无岐不再发问,沉默地阖上了双目去。
也不知是怎么熬过这一夜的,天色大亮之时,姜无岐睁开双目去看酆如归。
酆如归这一夜都没有睡着过,觉察到姜无岐的视线只不安地往里缩了缩。
姜无岐不知该拿酆如归如何是好,放又不能放,近身又不能近身。
过了约莫六个时辰,夜幕又降下了。
俩人已僵持了一日有余。
子时时分,姜无岐听见酆如归终于开了口:“放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