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与此同时,那位昏庸的王上还一无所知在寿宴上酣饮美酒醉听琵琶呢——昔日南风馆的头牌、温晟养了几年的美人儿,自请在寿宴为他奏乐,他自觉终于压了温晟一头,心里正美得没边。
昔日的头牌小怜儿,如今温晟的未亡人声声,在昏君的寿宴,用琵琶奏了人生中最后一曲,曲终后以献酒为由接近了昏君,砸碎了琵琶,用碎片狠狠地替昏君喉咙开了个洞。
最终数剑穿心而死。
沈清濯想起这个结局,不由唏嘘了三秒,然后释放出一丝头发丝那么细的灵力,开始篡改阵法——照残魂所言,它想找得大概是他死前被砸碎的那把琵琶,而此时距离昏君被刺杀,还有好几年。
四周的景色突然开始飞快变化,像一场电影被按了32倍加速,十数秒后才渐渐慢下来,然后定在了一片茫茫白雪里。
是温晟再次出征的时间点。
他这次是轻装上阵,以求最快速度到达边疆,只带了几个侍从。皑皑白雪里,只有一个人在为他送行。
是三年前险些被他收成干儿子,后来变成他心肝尖的小怜儿声声。
昔日瘦削的少年经过这几年的调养已经长高了不少,只是仍不见胖。
他披着绯红色大氅,鼻子冻得通红,亦步亦趋地跟在骑着马的温晟身后,怀里抱着把琵琶,紫檀为背,蚕丝作弦,是温晟特意找人做的送他的。
温晟道:“你回去吧。雪大,风冷,别冻坏了。”
声声摇了摇头,又往前走了几步。积雪很厚,他趔趄了一下,抱着琵琶就要摔倒。
温晟翻身下马,一把稳住了他,替他整理大氅的毛领子,完了揉揉他脑袋,哄他:“回去吧,乖。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温晟长得很高大,声声要仰着头才能望见他的眼。
冻红的手指无意识地拨动了琴弦,在低低的琵琶声中,他小声道:“那你回来,还给你弹琵琶。”
温晟应:“好。”
他低头,温热的唇在面前人的眉眼边上停顿了许久。
然后他再次上马,再没回头,也再没回来。
只余一袭绯红在雪地里独立许久。
……
这不是沈清濯预料的画面,他本该继续快进到残魂生前的最后一幕,然而此时他看着那抹绯红,阵法迟迟未再启动。
龙崽子不安分又不耐烦地蹭着他的手腕,在他的指间磨角。
沈清濯抬手捏了捏眉心,忽然叹了口气。
“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龙崽子:“???”
这一声慨叹来得莫名其妙,而沈清濯显然不会对一条龙崽子解释什么,他继续掐诀,快进梦境。
这回成功空降昏君寿宴现场了。
王宫里不比南风馆,多个人少个人都无人在意,这众目睽睽之下,沈清濯要是突然来个大变活人,怕是要被当成刺客当成拿下。
因而周围景色一停顿,沈清濯便施了障眼法,揣着小龙崽子在一旁当隐形人。
满殿大臣一个接一个地奉上寿礼,各吹一通王上圣明的彩虹屁,才拱手行礼回到座位上端坐。
宫廷乐师们依次进殿,立在两侧恭敬垂首,拨弄着手中的乐器,歌姬舞女身着彩衣,如彩蝶翩翩而入,姿态优美地来到殿中,朝王上和各位大臣行了一礼,紧接着也退到了一边。
金钗缀发间,脂粉染容颜。纤腰裹红绸,素手抱琵琶。
盛装之下的声声,既有男人的挺拔身姿,也有女人的娇艳妩媚,缓步进殿时仿佛是天边翻滚着的火烧云下了凡,灼目而绚丽。
有人窃窃私语:“这身段!妙得很啊!我竟分不出是男是女了。”
有人认出来这是谁:“这不是温晟府上那位小美人吗?当年差点被温晟收做义子了呢。”
有人叹息:“没想到温晟还挺懂享受的,可惜死得早。哎,可惜了这么个小美人,怕是要被王上糟蹋了。”
也有人心思龌龊:“我倒也想享受一番。这么个娇滴滴的小美人哭起来一定很带劲。”
声声也许是听到了,也许没听到。他垂眼,缓步走到殿中,怀抱琵琶屈身行礼。
殿上一度寂静。
半晌,昏君得意洋洋的声音响起:“朕继位十年来,兢兢业业为国操劳,终得盛世太平,朕心甚慰啊!只可惜温将军不慎落马,死于非命,再无福享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