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和可爱”的潘多拉忒尔正用身体狠狠挤压着一层套一层的防护罩,后者发出让人牙酸的嘎吱声。它似乎并不打算放弃这块硬骨头,对屏障内部那几十具鲜活的肉体势在必得。
“两回事?”
“杀戮前得先确认地盘。现在这里是她的领地,整个儿都是。我警告你,她可不是愚蠢的虫子,是货真价实的上级恶魔——在深渊里我们还能热情地来一架,可现在不行,我干不过她。虽然不知道她怎么做到的,她至少把十分之一的身体送出来了,而我就弄出来指甲盖儿那么小一块!如果你现在上去挑衅,她会集中全部力量先把你解决掉,而且会解决得很轻松。”
“我一直想问……如果我死了,你会怎么样?”
“不知道!”灰鹦鹉气呼呼地叫道,“总之不会有什么好事。如果最糟的情况发生,这趟我就只能当只该死的鹦鹉啦——你知道上来一趟多不容易吗?”
“也就是说,你不会死。”
鹦鹉止住话头,狐疑地瞪着尼莫。
“按理来说上级恶魔不会被束缚住,更不会听人指令。但就刚刚安的态度来看,佣兵公会应该有控制上级恶魔的办法。”尼莫缓缓说道,语气中依旧残余了几分不确定。“理论上,他们应该不会允许它……呃,她到处乱跑。也就是说……”
奥利弗像是猜出了他想说什么,翠绿的眸子里带了些惊讶。
“……假设巴格尔摩鲁没有说谎,它自己确实是上级恶魔,而上级恶魔之间需要先行厮杀。那么我……我或许可以把那东西所有的注意力吸引住。只要找到公会设好的控制边界,她够不到我,我也可以继续拖时间,我不信他们会允许她长时间游荡在外。”
“你疯了吗?”灰鹦鹉怒气冲冲,就差一翅膀扇上去。“多管什么闲事!”
“……但这个办法理论上可行,不是吗?不试试看的话我得做一辈子噩梦。奥利弗,你和安带着那些人离远点,我把它引开,如果没成功的话——”
“我跟你一起去。”奥利弗打断了他的话,表情郑重而认真。
“你……”
“你没有战斗经验,可能在找到法术边界前就被抓住。”奥利弗一字一顿地说道,“不用担心武器问题,我也有我的手段。”
“你们根本就不清楚上级恶魔的力量!”灰鹦鹉一副被侮辱了的架势,“你们两个愚蠢的——”它被愤怒卡住了喉咙,想不出更恶毒的词来攻击面前两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蠢货。
“厉害点的恶魔术士都能毁掉一座城,上级恶魔的力量我确实无法想象。”奥利弗沉声道,“所以呢?趴在地上,祈祷谁来救我们吗?我可不喜欢心安理得等人为我拼命——更何况,我欠这家伙的人情已经够多了。”
安的符咒册眼看就要被撕光,从林子里逃来的人本能地蜷缩在离红雾最远的屏障角落。乳白色的光辉变得透明,嘎吱嘎吱的挤压声愈加响亮。
“安!”尼莫朝女战士的方向大喊。
女战士苍白着脸转过头,正对上黑发青年满脸强作镇定的笑容。
“我们有个主意,先走一步啦!”尼莫朝那片狰狞的红雾转过身去,嘴里大声招呼着。奥利弗则跟在他的身边,细心地扫视草坪,指望捡到把被抛弃的武器。“你躲远点,记得明天帮我们挑任务——”
他们靠盲目的乐观和渺茫的希望支撑,向着死亡的方向奔跑。安熟悉那种年轻的气势——天真而愚蠢,总是默认奇迹会发生,自身会成为千万人中的那个特例。
就像多年前的她自己。
她没有阻止他们,也没有回应他们。没人知道佣兵公会打算让这东西在外面溜达多久,可能到明天太阳升起测验结束,也可能数天或更多——
可现在她没有任何事情可以做。安的心跳得厉害,内脏被紧张和恐惧搅得直痛。没有什么比坐以待毙的滋味更难受——比起突然降临的意外,它在死亡前还要羞辱一番受害者,向那群可怜人们强调他们的无能。
她翻开那本只剩三页纸的符咒册。光辉屏障还剩两页,最后一页是她自己黏上去的,又脏又旧,满是折痕,什么时候脱落都不奇怪。安用手捻着那页纸,心情复杂地低下头,仿佛手指间的不是老旧难闻的羊皮纸,而是锋利的刀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