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阔_作者:南淮北枳(134)

  他低头看看自己逐渐消瘦下来的手,原本有些肉的手渐渐的青筋暴起,指骨突出来,由白嫩变得蜡黄。

  偶尔力不从心,对着一些事也不再那么的偏激,却也不会静下心来仔细想想背后,或者以后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独自前行。

  他只有一个独女,老来得子,任是自己知晓骄纵过度,但也没有制止,反而会觉得一切皆是命定的,不容更改。

  有时,他看着陈恪的面容,恍惚间会想起自己曾经年轻时的一些东西,有些糜烂,有些义气,也会为了朋友不顾一切,就像是当初为了梁松直接明面上跟他对着干,表情理所当然,一朝的义气,他曾经为此付出了不该付出的,而陈恪得到了他应该得到的回报。

  以至于后来的他在朝堂上乍一听见章渊死的消息时不是如朝中许多人那样惊慌,反而在心底饶有趣味的想陈恪究竟看着章渊是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或者放纵,或者绝望,又或者,放弃。

  就像他当初被折断了翅膀般,放弃。

  踏上他并不想拥有的人生,阳奉阴违。

  又或者,像现在这样,谋朝篡位。

  他从来不觉得顾致会一点察觉都没有,相反的,顾致可能一早就盯上他了,从他听闻章渊离世消息的那一刻,从他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一抹探究开始,从此,再不复返。

  当初召集军队在蜀中驻扎时的确是一个秘密行动,但是,顾致的眼线遍布各地,他不相信顾致会这样纵容他谋反。同样,陈恪跟着章渊这么久了,有些思想是深深扎根的,不是一朝一夕能够被一个所谓的对他待遇不好就能更改的。他会同意他加入,只是想要看看这两个年轻人究竟有些什么本事。

  他不是野心勃勃,只是想要试一试,有些事情,看破不能说破,自己能知道就好,不需要同情,也不需要施舍。

  没用。

  他抬手遮住大半的月亮,仿若能够遮住大块的他不想承认的不堪与恶心。

  苦衷,不是掩饰与遮掩的理由。

  背后有脚步声接近,他收回手,握了一把空气,沉着的转身看着从远处走过来的人。

  一身黑袍,面容被月光照的莹白,皮肤表面的绒毛显得分明,整个人裹在遒劲的黑衣下,却是一种不可磨灭的柔和气质。

  就像他初次见到他,一身脏兮兮的,眸中却是清泉般的柔和,所以他想要收养他,培养他,让他被迫着没法反抗的承受那些他承受不起的压力,理解一些在他阅历外的一些东西。

  他看着那个脏兮兮的小孩一天天沉默,眼中的温和却是半分未少,留着它该有的赤诚。

  于是他想办法让他进入留影派,听着探子报来的消息,知晓他越来越开朗,找回来属于少年人的那分活力,于是他开始了他真正的目的,即是为了后来蓄力,也是为了让行之眼中的那抹让他嫉妒的赤诚。

  但是他败了,一败涂地。

  他看着行之再次日见沉默,整日一语不发,死气沉沉,但眼中还是存留着他的热忱,好似提醒他终有了结的一天。

  所以他直接让他去探访陈恪,也顺便见见那个梁松,他应该期盼良久的大师兄。

  他看到行之无波无澜的眼中没有浮现任何光彩,连一丝该有的欣喜与得偿所愿都没有。

  他有些不相信,却仍旧无可奈何。

  清淡月光中响起一阵低沉的声音:“丞相。”

  江步青回过神来,看着眼前少年的面容,轻轻颔首:“如何了?”

  行之低头看着看着自己的脚尖,不疾不徐道:“或许陈恪已经发现了我们隐藏的东西。”

  江步青脸上露出一阵了然的微笑,声音却是淡淡的:“行,我知道了,你下去吧。”他见着行之缓缓起身来,行礼后退了三步,准备转身时,不知怎的,又开口道:“明天你去营中看着他们,就不用每天回来汇报了。”

  行之的身形一震,而后再次行礼,表情不变道:“属下,遵命。”

  行之慢慢的踏出那栋精致的雕栏玉砌的阁楼,布质的鞋底踩在厚重的木梯上,发出微不可闻的轻响,却一下一下的迎着他的心跳。

  渐渐铿锵。

  他始终不甚明白江步青的意思,或者说对于他给出的命令,从不会去判断对错。有就去执行,没有就停留在暗处,日夜潜伏,韬光养晦。

  他也知道有些事情可能做了就是万劫不复,但是没有办法,曾经他答应过的,必须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