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国上下,不少人猜测过卫瑾先面具下的这张脸。有人说是胡虬莽汉,也有人猜俊雅小生,有人道倾国倾城,也有人猜其貌不扬。但穷极想象,他们也定猜不到面具之下是这样一张脸。
肤白,是常年不见阳光的白,像天山之巅开出一朵雪莲,白得无掺一点瑕疵。眸光,是天池之中的盈漾着的春水,清澈明亮,潋滟生辉,让人错觉离得近了便可见里头映出天光云影。眉,乃远山之上的一抹黛,唇,似桃花海里的一叶舟。容色绝美,美得倾倒河山,美得惊心动魄。
卫瑾先向着心上之人走去,心跳声像亘古的钟,声声撞在心里。他抬手轻轻地掀掉了红盖头,露出朝思暮想的那张脸来,眉间舒缓,长睫低垂,睡容恬静。这无疑是一副隔尘绝世,与世无争的容貌,温雅内敛,沉稳端庄,不带一丝丝利欲或是攻击性。可偏是这么温和恬淡的脸,却常对他露出疏远冷漠,也唯对他露出疏远冷漠……
悲喜交加,看着那人的睡颜,卫瑾先不知该松一口气还是该叹一口气。正打算悄悄让人平躺下来睡舒服些,手未触及,那人眼睫便如蝶翼般轻轻颤了颤,继而,杏眸缓缓睁开……
“……”
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的镇国大将军卫瑾先怔住了,手停了动作僵在半空,紧张得忘了收回,就那么愣愣地看着眼前那人悠悠转醒。
醒来的宋观玉先是眼里有一丝懵然,待看清了眼前那片火红才转为了然的神色。他吸了一口气,抬起脸来转向卫瑾先,张嘴似要说什么,待看清那张脸时却顿时没了声响,若听得仔细,便会发现连声未呼吸完的吐纳声都中断了。那双杏眸大眼里写着错愕。盈盈眸光里面分明有什么情绪在急速流淌,可卫瑾先却不敢去看,更不敢靠近了去细细分辨。
两人一坐一站,任沉默蔓延了好半晌,新房里的气氛变得尴尬沉闷,分明是一对新人,此时看起来却陌生得连路人不如。就这么安静了半晌,宋观玉才回过神来率先开了口。虽说说出来的话依旧是尴尬,好歹也是比这么沉默下去要强了不少。
“将军回来了?”
宋观玉敛了神色,平静地移回目光。
“嗯。他们闹得凶,耽搁了。”
毕竟气氛有了好转,宋观玉也没明显表现出不满来,卫瑾先心情一下明亮了许多,便带着小心边回答边顺着床沿坐下来。
“嗯……将军怎么把面具摘了?”
宋观玉似乎犹豫了一阵,又问了一句。
卫瑾先不知如何作答,原本对相貌还有些自信的他面对喜欢着的人,那份自信便突然化作乌有了,闻言满心都是“他喜不喜欢这样的容貌”之类的担忧。
“……你若是不想看,我可以戴回去。”
关心则乱,卫瑾先平时那么聪明绝顶,不可一世的人此时斟酌了半天,说出来的话却可笑地答非所问。
“不用!挺好……”
宋观玉眼角撇了一眼卫瑾先的脸又飞快地移开转至自己的手背上,静置在膝上的葱白玉手无声地把喜袍抓皱了。
挺好是怎样的好?是真心还是安慰?是喜欢还是无所谓?卫瑾先有些心虚,不敢多问,也不敢多话。
融洽的对话不知怎的到了此处就戛然而止了,好像转到了一个不适合的话题,说什么都显得不对味来,于是两人默契地又开始陷入沉默。
可哪怕是这么沉默着,卫瑾先的心也无疑是愉悦的。他和宋观玉待在同一个房间里,坐在同一张床上,方才还曾挨着肩膀说话……光这么一想,他便觉得一阵不可思议,好像那些在疆场上望穿秋水的等待都值了,那些一年盼过一年的年岁也都没那么苦了,恬不知耻,狂妄自私地跟皇上要了宋观玉这个决定也不显得尽然是个错了。
沉默了许久后,又是宋观玉起的话头,语调缓慢,似乎还半夹着要问不问的犹豫。
“将军……不喝合卺酒吗?”
“你喝吗?”
卫瑾先问。
“按着习俗该喝的。”
宋观玉向来有种循规蹈矩的刻板,现下自然也不例外。
“……那,你要不要先吃点东西,空腹喝酒不好。”
卫瑾先建议道。
宋观玉温顺地点了点头。
卫瑾先带来的菜色很不错,几样都是宋观玉平日里爱吃的。宋观玉看着装在精致盘中的菜肴,目光闪了闪,手顿了一下,便不客气地动起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