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舒指尖捏在少年面颊,笑得温润:“你怎么还和以前一样,不逗逗你,便不知道讲话。一个人傻愣坐着,好似我多冷落你似的。”
苏墨一愣,脸上传来一触即分的柔软,便见身旁人目光柔和依旧,杏眼弯弯,眸子里闪着笑盈盈的光。
无奈叹气,这人突然消失,后被碎了三魂七魄。
而今又回来得如此措不及防,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如此心大的神仙,他行走尘世这几千年也未曾见过一个。
“你……”开口想要询问一番,这人当初因何成了半月恩人,又为何将笔遗落此处。被人喊打的那些年,他去了哪里,又发生了什么,为何会落得个形神俱灭的下场。可一句句疑问的话,到了嘴边又一口咽下,失了言语。
元舒看他一句话不讲,屁股挪动几下,又倾身凑过去,抻着他衣服来回乱蹭:“我们小墨生气了?真生气了?喏,罚我被你在脸上画小狐狸行不行?”说着将笔双手奉上,仰头闭了眼。长长的睫毛微微颤着,一副“任君为所欲为”模样。
可等了许久,都未见自家小墨有什么动作。元舒偷偷动动眼皮,掀开一条缝,想偷窥那小少年,未成想,正正对上人家清澈的眸子。
老脸一红,干脆笑嘻嘻倒在少年身上,“好了,是我的错,你就别气了?我不在的这些年,不懂事的这些日子,都辛苦你了,嗯,我们家小墨最辛苦了。”
月半拖着下颌,笑看这两人动作:一个直爽可爱,一个无限纵容。
一声轻叹若有似无,银发及腰的妖精勾着唇角,目光流转间,藏起深深的欣羡:“我若如苏墨一般心性,怕也不会与陈崖走到今日。”
元舒从苏墨身上直起身子,一本正经,说:“我与苏墨又不是你们那种关系,哪来的类比。再说,他一个不爱讲话的木头桩子,你若是与他一般无二,别说今日,怕是连昨日都走不到。”
半月一愣,噗嗤笑出声,“您还是和以前一样爱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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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间,书店传来沙哑的少年音,压低声音悄声问:“小颖,我带阿清来书店玩儿,半月叔叔怎么样,身体好点了吗?”
“老板正休息呢,还是那样,哎……”
接着便是一串脚步声。
半月脸色一僵,慌忙起身,朝元舒和苏墨二人施礼,道:“二位若是不介意,随我去后堂吧,这里怕是不方便了。”说罢,也不管元舒是否同意,就径自往外走。
可三人动作终究慢一步。
短发的少年,三两步迈上楼梯。一身黑色休闲服,手上正牵着位姑娘,缓步朝三人走来。
半月目光投向来人,柔媚的眸子里反复萦绕的,是深深的眷恋。
只是,看到那两人牵着的手,脚下踉跄,险些跌坐回去。
“你先自己找本书看,这店里很多孤本书,都可以看,但都是文物,注意别弄坏,赔偿金很高,我叔叔可小气着。他生病好几年了,我去看看他,一会儿过来找你。”
陈崖把女孩安顿好,又端了饮料和糕点给她,半点未能发觉身边站着的半月。
而半月,自始至终都无声看着。
一人,一妖,明明共存于一个空间,却好似相隔鸿沟天堑。
他在轮回流转的人间沉浮,他在只有他的世界,辗转长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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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者,与天齐寿。
唯独画中妖,是人的欲·望、渴望、奢求、不甘、憧憬等,种种情感汇聚而成,伴随画作而生,专属于作画之人的,妖。
画者情感消磨,则妖被消耗。画者情感全无,则妖寿尽。
陈崖,便是当初求元舒赐予画中妖的人。彼时年少,誓要永世呵护画妖,便是喝多少孟婆汤,只要他在,就护得妖命在,若违此誓,天雷降身,三魂俱灭。
元舒摇头:看半月这发丝枯槁之相,陈崖对他怕是真到了尽头。
半月一直沉默看着,待人消失在楼梯口,方才敛了目光。一双眸子静如止水,对元舒淡淡道:“请随我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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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舒和苏墨在座位留下一道虚影用以迷惑店里其他人,不过转瞬便来到后堂,半月的会客厅。
清雅的屋子,两张四方桌,四把红木椅,角落里搁着一把古琴。
元舒四处打量,道:“你这房子,倒是与先前陈崖在时,无异。你的事,可曾说与他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