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秋月满腹狐疑,以为出现了幻听。
顾少白重复了一遍,她这才反应过来,三少爷是真的要她去借衣服,还是跟侄少爷顾雅白去借。
这位侄少爷那可是顾府一盏最不省油的灯了,吃喝嫖赌样样俱全,每天就做一样事,就是——找事!他的衣着服饰那也和他的人一样,特别高调特别夺人眼球!
“等等……”
秋月扭头,以为顾少白改主意了。
“要最花哨的,要多难看有多难看的……”
秋月的脸变成一条苦瓜,“少爷,您也知道难看啊……”边走边腹诽,莫非少爷的审美变了,也变得像侄少爷那般恶趣味。
说归说,还是去了南院,不一会儿,就拎了一件回来。
把衣服往床上一扔,秋月噘着小嘴儿不说话。
顾少白拾起衣服,笑道,“嘴巴都能拴毛驴了,谁给你气受了?”
秋月恼道,“雅少爷说了,您终于知道什么是美了,就您那些衣服,都和豆腐一个味儿,早扔早好……”
顾雅白,一点儿都不“雅”,人和名儿反着来,怎么艳欲怎么来,府里的丫鬟小厮们都戏称其“雅少爷”,他还洋洋得意,以为大家都夸他呢!
顾少白听了,不置可否,开始穿这件花里胡哨的衣服。
秋月终于不忍卒睹,跑出去伤心了。
顾少白穿好了衣服,往镜子跟前一站,差点以为见到鬼了。
这是自己么,大红的外衫,领口袖口镶着金边,腰带居然是绿的,衣摆还绣着银线牡丹,浓红重绿的,趁的自己的脸色苍白可怜,像上元节踩着高跷的小丑,别提多难看了!
不过,这么恶心,正是自己想要的!
顾少白走在街上,明约离他八丈远,好像生怕别人以为他们认识似的。也难怪,连他自己出门的时候都想蒙着面的,明约八成以为他脑抽了。
站在“方远斋”门口,盯着门头上的三个大字,恍若隔世一般,前世历历,如今迈步,又是一生。
驻足良久,顾少白深吸一口气,这雕栏玉砌极尽风雅的方远斋,就如同一个漩涡,明知踏入一步可能万劫不复,可是,他不得不入。
思前想后了一晚上,他不能不来,慕清沣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如果他这颗棋子,没有按照慕清沣的意愿摆上棋盘,那么,下一颗棋子又会是谁?顾少白想都不敢想,当然,也想不出来。
不如,先如他所愿,至于,这颗棋子能否乖乖听话,由己不由他!
“哎哟,顾少爷来了”,方远斋的老板王奉春迎了出来,“我刚刚还思忖呢,您也该来了。”
顾少白笑着回了礼,王奉春也只是个生意人而已,这出戏都不用慕清沣动手,单单周平就能安排得天衣无缝。
王奉春吩咐了上茶,与顾少白寒暄着。
顾少白心思根本不在茶上,强迫自己虚与委蛇,说了些个不着边际的话。
果然,二道茶后,王奉春把顾少白让在东厢雅室内,屋子正中立着个檀香木的古琴架子,架上放着一张琴,他闭了闭眼,真希望再睁眼时,一切皆是幻觉。
“顾少爷,就是这张琴了,您自个儿慢慢赏着,店里伙计回乡下了,我还得去前厅照应一二……”顾少白听着王奉春说着与前世一模一样的话,点点头,放他离开。
虽然做好了思想准备,可事到临头,顾少白的心是还是很痛,像有把锥子不停地翻搅着他的血肉,把好好一颗心弄得鲜血淋漓,然后,还要敞开了给人看,瞧,我自愿的!
重来一次,岁华向晚。心境已然天翻地覆,他不再是那个纯净剔透全无所求,唯执一颗真心的少年了!
静静一方斗室,东西两面墙上挂了几幅有题跋有款识的名家字画,用以衬托正墙上一幅八尺中堂,上面用行书写就两行诗:深知身在情长在,怅望江头江水声。笔迹如行云流水、酣畅自然,却未有款识,前世此刻不知何人所书,现下却心里透亮。莫冉探来的消息作不得数,谁说慕清沣雅艺不精,这副中堂就是证明。
只不过,几日之后,这幅书轴才会被他差人送到自己手中,只不过那时已有章有款,正是“周沣”二字。
中堂下是一张长长的檀木条案,淡淡香烟自一只造型优美的三足祥兽熏香炉中旋绕而出,袅袅盘旋良久方丝丝缕缕地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