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这么久,他都没敢回这个地方。没想到一回来,就被认出来了。
“老婆子老婆子,你快回来看看。这是不是江家那孩子?”老人家站起来招呼着在不远处和别人说话的妻子。
“是我啊。徐叔。”江逾白起身鞠了躬,笑了起来。
他这话一说,被他称为徐叔的老人家立马迈着蹒跚的步子走出来摊位,高声吆喝左边卖布的卖药材的,右边的鞋匠锁匠,还有街对面的酒楼老板。
不大一会儿,小摊便被来看他的曾经的邻居们挤满了。
“你这孩子,这么多年也不回来看看。我还当我老婆子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卖布的婆婆眼圈红着。
“真没想到一眨眼,你这小子就这么大了。”摊主徐叔年纪大了,瘦的一把骨头,身子也佝偻了,站着只到他胸口的位置,好像还不如霜儿高。
“你和你爹娘刚搬来这儿的时候,都十一岁了还不如我那孙女壮实。瘦得厉害,个头也矮。”
“那时候也多亏了各位叔叔婶子的照顾。否则还真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江逾白扶着老人家坐下。
“哪里哪里。”酒楼的李老板摆摆手:“我打开这酒楼起,这么多年雇来的伙计,只有你最勤快最能干。那时候给你跟别人一样的工钱我都不好意思,不帮衬着良心也过不去。”
“是啊。阿白这孩子。下了学堂就去你那里帮忙,忙完都三更半夜了还来替我们收拾摊子。”摊主妻子枯瘦的手摸了摸他肩膀。“那时候可真是怕把你这小孩子累得不长个了。”
“都十八九岁了,寒冬腊月还没件棉衣。我给他做了,他推辞不肯收下,好说歹说收下了又不见他穿,一问是给他爹爹买药没钱,拿去当了。唉。”卖布的婶子眼里也满是心疼。
“可不是。这孩子真是年纪小小就知道孝顺,冬天那手上身上都是冻疮,我看着心疼,给他两瓶治冻疮的药,可是一个冬天都不见他的冻疮好,后来才知道那药他都给他娘用了。”开药铺的也道。
江逾白静静听着,笑着看着大家。要是没有这些热心的左邻右舍,单靠他一个人与独臂的养母干活,日子不知道该多难过。
“算来今年也有二十八九了?可有家室了?”有婶子笑着问道。
想到今日纳妃的霜儿,江逾白摇摇头。
“这?”众人面面相觑,惊讶无比。
江家这孩子相貌堂堂,英俊倜傥,又曾是状元郎,现在应该也在官府任职,怎么会连个婚配的女子都没有。
于是又有婶子挤到他身边坐下,拉着他说给他说媒。
小摊因为他的到来热闹了一下午,夜幕降临时,他才告辞离去。
站在曾经和养父母住过的房子门口,江逾白深呼吸了好几下,才推门进去。
他没卖这房子,连锁都没上,因为屋里实在寒酸,根本没有可以偷窃的东西。再加上养父母都是在这里自尽身亡,附近也没人敢进来。
小小的院子在月光下显得更加荒凉。杂草快要和人一般高。房子上到处都是蜘蛛网。
太多年没修缮,屋子的墙都裂了缝,已经有些歪了。一路进了堂屋,还听见老鼠从角落窜过去的声响。
当年将军家从小锦衣玉食的小公子,一朝成了最穷苦的老百姓。十岁的自己一开始还不懂事,哭着闹着要找爹娘。夜晚睡不着就眼泪长流,想不明白会教自己读书识字,骑马射箭,耐心哄着自己的爹娘怎么一夜之间就没了。
一路从边关逃到京城,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沿路乞讨。
原来家中的女仆人和爹爹的属下竟然胆敢让他叫他们爹娘,十岁的江逾白不依,闹出的动静几次让路人起了疑心以为他被拐卖,差点报到官府去。
后来……后来在这里住下后,那女仆人被砍了的手没有及时医治,整条手臂都溃烂流脓,差点没命。被好心的游医截了胳膊,才勉强保住性命。
失去手臂后醒来时,女仆人抱着他嚎啕大哭,哭声撕心裂肺,痛不欲生,最后晕厥过去。
而爹爹的下属的儿子跟他一般大,也不知去了哪里,他每次问起,那男人都避开不谈。
直到那日,在女仆人病床前,他才说,当兵的会核对死了的人数。怕被发现小公子还活着,会被全国上下搜捕……
他把自己的孩儿推进火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