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恒临想着这个问题,总算找到那香味是从哪里来的了。
与崇文殿一墙之隔的院子里,满树的梨花白似雪花,开得极为绚烂。
想起来了。
那也是个春天。风和日暖,他带着人在御花园放风筝。
江逾白来找他,见他玩得高兴,就站在一株树下等着。
等他玩累了一回身,看见江逾白在树下不知道等了多久,衣襟上头发上,都落了浅粉色的花瓣,瞧着同江逾白的唇色一般好看。
“陛下。”江逾白见他走来,浅浅行了一礼。
谢恒临回过神来满脸通红。他怎么能如此轻薄,觉得梨花像是老师嘴唇的颜色……
好像就是从那一天起。他开始忍不住总是偷看江逾白。
朝堂上大人们在为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争吵不休,他懒得听,目光就悄悄落在江逾白身上。
奏折看得烦闷,他就从堆积如山的奏折缝隙中,看隔壁桌坐得笔直,玉树临风的江逾白。
喜欢如一场场春雨落在御花园的湖中,可他却迟迟不敢开口。
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一国之君,怎么能没有孩子呢。
更何况丞相大人为国事鞠躬尽瘁,怎么可能一世英名因为他而背上以色侍君的骂名?
不知不觉在树下站了许久。谢恒临拂去肩上的花瓣,往回走去。
天牢里,江逾白躺在受了潮的稻草上,不时发出几声疼痛难忍的闷哼。
秋涵一身鹅黄的罗裙,嘴里骂着他,手下包扎却很小心。
“要不是我爷爷担心你,花光了一辈子的积蓄让我进来,我看你死在这牢里都没人知道。”
“你那么不要命的救人家,我还当你们是什么生死之交呢,搞了半天人把你关进大牢还用刑。真没想到,江大人看着聪明,竟然也会做赔本的买卖。”
“哎哟,你看看你这伤口成什么样了,要不是姑奶奶我略懂医术,现在都得招苍蝇了。”
江逾白半睡半醒,被她吵得头疼,就说:“探视的时间到了吧,你该回去了。”
秋涵气得给他包扎的手重了些:“你还盼着我走?行,明天我就不来了。”
江逾白无奈地闭嘴了。
“霜儿不可能给我用刑的。多半又是二皇子干的。”他还是忍不住解释了一句。
“好好好。不是他不是他。”秋涵翻了个白眼,把带来的盒子里的饭菜拿出来喂他吃饭。
“我奶奶熬了好久的汤,我还没喝一口就给你送来了。等将来你出去了,可得多给我们家点银子报答我们。对了,你有没有什么别的想吃的,明天给你带。”
“随便做些就好,让老人家不必费这么多心。”江逾白说。
“不让她做她还不高兴。”秋涵念叨得有些累了,说话声音低了些。
她八天前头一次进这天牢,看到的江逾白像是死了一样倒在牢房的角落里。扶他起来时,她差点掉下眼泪来。
那位英俊潇洒的大人,怎么没多久不见竟然落到这步田地了。
听看守说,他两天没吃东西。身上的伤无人医治,他也不喊疼,也不说话,就一直躺着,像是在等死。
秋涵每日来半个时辰,给他擦脸,换干净衣裳,又给他包扎伤口,喂他吃带来的饭菜。这都八天了,江逾白看着才总算有了些精神。
“皇上驾到。”外面有狱卒突然喊道。
江逾白猛地睁开眼,让秋涵赶快走。
秋涵三步并作两步往外走,但来不及了,谢恒临已经看见他们了。
“呵。江大人可真是神通广大,在这监牢里过得竟然也挺舒服的。”谢恒临看了看秋涵。
“连天牢里都能塞进来小姑娘照顾,还有什么是你做不到的?”
狱卒们跪了一地,互相指认是别人放进来的和自己没关系。
江逾白试了下想起来,可腰腹上的伤口一用力就钻心的疼,根本坐不起来。
谢恒临隔着木栅看见了,心里一紧,问狱卒:“这伤是?”
“回……回陛下,是……是用了点刑……”
“谁准你们用刑的?!”谢恒临记得清楚,他从来没有下过这样的命令。于是让人把用刑的人叫来,拖出去革职流放。
江逾白躺着对着他笑,眼里倒映着牢里烛火的光辉,像是盛满了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