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怔住了,挣扎着动作微顿,而后目光一扫,只见她所能看见角落里,三三两两人躲着,看着,跟她一样脸色发白,瑟瑟发抖,可是那眼神里多是麻木,是空洞
没有人,没有一个人挪动脚步,只是躲着,留下绝望的泪水。
安妮终于冷静下来了,一时间觉得手脚冰凉,再没有比这更糟糕的感觉。而那边惨呼声却更加刺耳尖利,搔刮着人心上那片软肉,折磨人发狂。
那边现在有一百多人,都是荷枪实弹的士兵,己方只有三个人,战力完全不成对比,而且有巡逻兵这个隐患,出去,就等于死。他们谁也救不了,只会更加激起那些人心中暴虐因子,让更多人白白牺牲。
这个道理,林子和红笺只是看一眼就知道了,安妮稍稍冷静一下,也很就想明白了。可是想明白和可以接受,是完全两码事!
“嘭——”忽然,一声枪响如平地惊雷,让安妮紧绷神经一跳。她忍不住再次朝那里看去,有人倒血泊里,额头上一个血洞狰狞喷涌着鲜血,那双眼睛瞪大大,仿佛无声控诉。
一声枪响之后,便是接二连三枪响,士兵们得意嬉笑声音回荡一片死寂街道上,冷厉目光扫视之下,没有人再敢探头观望。
安妮怔怔站着,就连红笺什么时候放开她都不知道。直到她忽然感觉手上一暖,低头,才发现是自己眼泪掉了下来。嘴里依稀有铁锈味弥漫,她深吸一口气,强迫着自己再度朝那边看去,士兵们已经散了,有躲藏着的人出来料理尸体,小心翼翼,飞快将尸首拖回去。
她又慢慢把视线移到林子身上,他还冷静,记录着这一切,好像什么都无法打断他手里的工作。这时候他,看起来跟刚才多么不一样,冷酷、无情。
等到这出戏终于散场,林子放下手,回头瞥了安妮一眼,不容置疑抓起她的手,“走。”
安妮脚步有些踉跄,被林子拽着的手久久无法回暖,直到坐到自己临时安排的房间里,一直坐到太阳西斜。林子来找过他,八方会谈结束,那就是他们上场跟那八方一起谈判了。可是看安妮这样子,林子便自己去了。
晚上时候,安妮一个人坐天台上吹风,耳边反复回响着白天苏瑞那几句话。她还记得她使命,下午谈判她没去,所以她必须让自己恢复过来。其实她明白,北联盟现状况已经糟糕到了什么地步,可是亲眼看见时,仍然……那么让人无法接受。
林子不知道什么时候那这个酒瓶坐到了她身边,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在广阔无垠的夜空下,吹着风,谁都不说话。
良久,安妮低低说道:“谢谢你陪我。”
“好点了?”
安妮点点头,又沉默了一会儿,问:“你们以前……常常碰到这种情况吗?”
安妮是知道红笺身份的,但也仅仅知道她和这个凉木是同伴,都来自于夏亚。
“我还好,她经常。”林子灌了一口酒,待自己身体暖和了些,又笑着说道:“她下午说话你别太放心上,你们成长环境不同,阅历也不同,她的标准,对你来说太过严苛了。”
“她很厉害,我来这儿以后,经常听到别人夸她,叙比哀人都对她很看重。”
“嗯,她确实很厉害。”
安妮看着林子喝酒侧脸,星光下,那人显得有些朦胧,越发不真切,仿佛隔了很远很远距离,就像生活两个世界一样。这种感觉很不好,安妮又忍不住问,“你们……到底是什么组织?”
问题刚一说出口,安妮就立刻意识到自己不该问。那是机密,这么冒冒失失问出口真是太愚蠢了。
可是林子却没事儿一样笑笑,回答了她问题,“其实也没什么,虽然不能告诉你确切名字,但这么多天相处下来,我想你也知道我们工作性质了。我入行四年,算是资历较浅一个,苏瑞久,我们这一任头儿上任前她就在了,算是唯一一个元老吧。”
“那她之前同伴呢?”
“死了,就剩她一个了。”
意料之中的答案,但安妮听了,心里还是闷闷的。这轻描淡写的一个‘死’字,到底蕴含着多少悲痛?可是这些人呢?他们还坚持,做着这种危险之极的事情,永远无法让自己真实身份暴露在阳光下,明明是那么温柔的一个人啊,可是有时候却还是要冷酷无情逗留在黑暗里,他们的信念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