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尔斯。”
查克转过身,看着路易。
“我们下周就要回比根山去了,也许是星期三,最迟星期四早上,我会给米尔斯顿上尉发一封电报。”
“噢。”查克迟钝地发出了一个没什么意义的单音节,阁楼里的潮湿寒意忽然变得很明显,咬啮着他裸露的皮肤,“好的。”
他们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假期结束,你和我也结束了。路易用一个生锈的金属餐盘做镜子,扣上所有纽扣,打好领带,把外套搭在手臂上:“今晚见?我会把窗打开的。”
“今晚见。”
他们每晚都睡在一起,有时候做爱,有时候只是躺在一起。离开大宅的前一晚就是这么过去的,两人在黑暗里听着对方的呼吸,都知道对方没有睡着,但是没有说一句话。
“我能问是为什么吗?”熹微晨光从窗帘缝隙透进来,查克打破了沉默。
路易挪动了一下,枕着他的肩膀:“什么?”
“为什么不去指挥部。”
“我是个士兵,查尔斯,士兵不离开前线。”路易爬起来,冷空气趁机钻进毯子里,“起来,我们准备走了。”
这是星期四。九月,寒意已经很明显了,散发着一种冷漠的矿物气味。路易换上了制服,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从裤腿到帽檐都一丝不苟,不管是嘴角还是眼睛里都不再有笑意。查克发动了卡车,手臂搭在车窗外面,看着这位陌生军官和他的母亲道别。路易提着行李上车,冲查克点点头。
军用卡车碾过碎石路,宅邸在后视镜里逐渐缩小,最后被枯黄的树林完全遮住了。
他们刚好在午饭时间到达比根山空军基地,机库和停机坪上都空荡荡的。路易打开车门,被查克叫住了。
“这就是了?我本来想,我是说,我们还没有道别。”
“我们在同一个基地服役,为什么要道别?”
“我以为——”
“什么都不要以为,中士。”路易扶着车门,看着他,“你没有忘记我们讨论过的条件吧?”
“记得很清楚,长官。”
路易盯着他看了一会,碰了碰帽檐,关上车门。
注1:
1942年8月18-19日夜间的迪耶普战役(Dieppe
Raid),共6000余名步兵参与,大部分是加拿大军人,伤亡率高达60%。英国皇家海军和空军提供支援,其中海军损失1艘驱逐舰,33艘登陆艇,空军损失106架飞机。
第18章
查克去见的第一个老朋友是心爱的B17轰炸机。这架画着抽象狮子的庞然大物还停在查克上一次见到它的地方。乔迪正在清洗机枪,一看见查克就大叫一声,从梯子上冲下来,惹得机库里的其他人都看了过来。小个子机枪手来势汹汹,有那么几秒钟查克以为自己要挨一拳了,乔迪一把抱住他,用力拍打他的背,声称查克欠他两个星期的啤酒。
“这是勒索。”查克抗议,但还是笑了起来。
“这是赔罪,你消失了一个世纪,我和利奥到处问过了,没人知道你去了哪里。”
“利奥现在在哪?”
“当然和娜塔莉在一起。”
“那是谁?”
“你到底还打不打算请我喝酒了?”
他们去的是地勤的酒吧,时间尚早,里面没多少人。乔迪就像一台被喂了很多硬币的点唱机,只要没人来拔电源,就会一直唠叨下去。“这位娜塔莉,”他告诉查克,用拇指揩掉嘴角的啤酒泡沫,“是个调度员,在无线电部门,卷发,很爱笑,不用回忆了,你没见过她。她和利奥已经偷偷恋爱两个月了。没想到,对吧,为什么女孩会喜欢那种死板的家伙?我一直没有想通。”
查克想指出自己在喜欢死板的家伙方面也有一点经验,但这不是个合适的话题,他咬了一口炸鱼,尽量显出非常惊讶的样子来,主要是为了配合乔迪。
“你呢?这段时间消失到哪里去了?”
喝酒,上床,扮演衣冠整齐的猴子,深陷在一个已经破灭的幻觉里。查克指了指自己眼角的疤痕:“休养,你知道的,我受伤了,做些后勤工作。”
“什么后勤工作?在哪?”
“布里斯托尔基地。”他随口说了一个远离伦敦的机场,寄望于乔迪不会真的去查证,“接接电话,帮忙整理出勤纪录表什么的,非常无聊,没什么值得提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