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知道吗?”
“知道。”路易回答,马上明白查克问的是什么,“其实是他发现我——那是我们还在学校的时候,威廉把板球球拍忘在公共休息室里了,半途回来拿。休息室在晚饭前一两个小时多半都是空着的,所有人都在球场上,或者图书馆,所以我正好,”他不自在地清了清喉咙,“我刚好和赛艇队的一个男孩在一起。威廉从来没有说起过这件事,彻底假装看不到。也许是在等我挑起话题,但我始终不敢。现在我永远也不会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了。”
“所以你很早就明白自己是。”查克打了个手势,把没说出口的那个词对付过去。
“算是。”路易看了他一眼,“你呢?有没有什么情感历险记是我应该知道的?”
查克挠了挠后脑,“我十五岁的时候收集了一些杂志图片,只穿着短裙的女孩什么的,这些我塞在床垫下面,因为就算妈妈找到了,最多也就罚我抄圣经。但我还有很多图片藏在衣柜一条很隐蔽的裂缝里,半裸的牛仔和拳击手——”
“别说了,我差不多猜到了。”
他们走到了墓地,因为早前夏季的风雨,有一段围栏彻底倒下了,栅栏门却还好好地站着,在荒草之中显得有些滑稽。
“中士,你介意去摘些野花吗?”
“非常乐意,长官。”
——
1943年9月26日,大半个月的休整之后,东安格利亚各大空军基地的轰炸机再次飞入饱含水汽的秋季天空。查克的第二十二次出勤目的地是法国北部的某些空军设施,之所以说“某些”,是因为联合指挥部给的指令就这么模糊,为了最大限度保密。查克已经轰炸过“某些”海军设施和“某些”工业设施,并不介意信息的不完整,只要有坐标就行了。法国尚在喷火战斗机的航程之内,路易的喷火小队高高地躲在上方云层里,敏捷地扑下来,驱走多次尝试发起攻击的Me
109。轰炸机队顺利将“礼物”送给下方的混凝土建筑,带着胜利的酩酊气氛返航。
第二十三次任务在10月14日,星期四。
轰炸机队出发得比平时晚,因为清晨的冻雾淹没了基地,粘在跑道上,像一层半透明的白色霉菌。日出非常低调,阳光被层层过滤之后,泛出一种阴郁的灰色,就像阁楼里透过蛛网和脏玻璃透进来的光线。雾气时不时散开,露出半个轰炸机引擎,或者一只孤零零的尾翼,又涌回来,吞没了飞机。
查克八点半左右溜进食堂,往嘴里塞了一些炒蛋和黑面包,用咖啡冲下去。一位名叫休斯的工程兵今天要加入他的机组,背着巨大的K-20照相机。休斯中士的任务是拍摄德军的战斗机装配厂,返航之后将照片交给空军情报处。查克在食堂里找到休斯,两人简短地交谈了几句,查克拍了拍工程兵的肩膀,走开了。另外还有一位投弹手和两位机枪手被指挥部分配过来,查克一一和他们打招呼,把乔迪和利奥叫过来,七个人坐在一起,等待出发。
集结指令是十点左右来的,到十点二十分左右,所有轰炸机和护航的喷火战斗机都升空了。它们在比根山上空绕了一圈,确保所有飞机都在队列里,这才往东北飞去,在海峡上空和其他小队会合,组成更庞大的轰炸机群,整整291架B17,航向指挥部指定的目标:施韦因富特。这是美国陆军航空队第二次对这个德国城市发动大型空袭,乔迪开了一个关于两次按门铃的玩笑,但除了查克之外,根本没人笑。
像以往一样,护航的喷火在法国西海岸折返,P47雷霆战斗机继续陪伴轰炸机群到法德边境,因为燃油不足,也不得不返航。查克命令轰炸机队保持高度,继续利用云层掩护。休斯中士对此不太高兴,敌军领地就在脚下,他却不能拍一张清晰的照片。利奥从投弹仓爬上来,让他闭嘴,到了目的地之后有的是机会,但如果他们现在就被高射炮打下来,休斯和他的破烂相机都可以见鬼去了。
大约下午两点十五分,利奥最后一次提醒查克修正航向,后者发出了降低高度的指令,轰炸机队压开云层,出现在施韦因富特上空。高射炮几乎马上响起,炮弹炸出的浓密黑烟像脏污的玫瑰,不停地在飞机周围绽开。不到十分钟,过于浓厚的烟雾迫使查克再次降低高度,否则根本看不见目标。一枚炮弹在驾驶舱右上方爆炸,只差一点就会把查克连同整个驾驶舱一起掀走。不远处的一架B17被击中了,开始下坠,查克强迫自己收回目光,寻找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