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把龙骨弓拿来。”
李苑狠狠扯下自己身上的牡丹白袍,甩在地上,提起弓匣倒插在雪地之中。
随着那弓匣一开,龙骨现世,隐约一声龙吟自层叠云霄间风驰电掣而来。雪白发丝绕上血红的凤凰筋弦,李苑轻拨弦,弦音嗡鸣,如昆山玉碎,石破天惊。
正是这么一把绝世好弓——他竟拉不开弓弦。
李苑咬了咬嘴唇,他最初修弓术时,一日只睡两个时辰,醒来便开始拉弓弦,一日从早到晚练五百余回,每日练罢,吃饭都端不起筷子,就那么撕心裂肺练了十年,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不受朝廷压制,不过是拿血汗换一朝自由罢了。
幼时的每一刻都是在跟朝廷争命,剑冢里无数古籍他默识到半夜淌鼻血,直到能把整座藏书阁的古籍倒背如流。
多少年了,他就想拿起这张龙骨弓,叫嚣一句——谁都别他娘的管我。
他以为当今世上弓术,无人能与他李苑一较高下,他隐忍蛰伏却不可一世傲视群雄,他以为他早已胜券在握,所以他一败涂地。
“自你修习弓术以来,日以继夜拉弓两百万回,十年如一日,还差那么一点儿,便可大成了。从前不教,你也承受不住,这弓术,唯有穷途末路绝境之时方能领悟。”
老人缓缓道:“狂风起于青萍之末,止于草莽之间,彼此消长之易,此一时彼一时也。万物出乎震,震为雷,是蛰虫惊而出走矣。记好了,此弓术为惊蛰十三式。”
齐王府外喧嚣,李苑充耳不闻。被圈禁反而能让李苑一心一意修炼,无人叨扰。
依稀记得从前因记错了一招一式,便被师父们挨个惩罚一遍。如今又是重走一遭,几乎是被打断了浑身筋骨,再一根根续上重来。
浴火而烬,岂能涅槃?
影七被诸城通缉捉拿,却因为从齐王府中搜出的影卫名单上没有其名而无法将罪名抛到李苑头上,李沫惦记着影七身上的弓匣钥匙,派出无数手下寻觅影七踪迹。
影七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掘地三尺也找不到一丝一毫的痕迹。
此时此刻,一处地下暗室的浴池中传来淙淙水响。
一丝阳光也透不进来,池边点着烛火,一青年半靠在石阶边,下半身浸泡在温热池水中,上半身精实紧致又蕴藏着爆发力的肌肉袒/露在外,他脊背上刺着一大片雪白的牡丹花,延伸至手臂,凌厉又美艳。
第一百零七章 寄人间(二)
只有他能自己独享一座浴池,其余人只能挤在旁边的池子里,相互推搡着朝这边看,没人敢来挑衅这边的冷峻青年,哪怕对他说一句不入耳的下流话。
人们悄悄嘀咕:“那人可不是善茬。”
有人不解,有人继续道:“看见他背上的刺青了么,只有齐王府的看门恶犬有资格在身上佩白色牡丹纹,那是最高的权力,普通影卫都佩不上白牡丹。”
“而且他背上已有影字烙印了,是被犯了错被扔回来重新练的?“
“……不可能。听说他是飞廉组的影卫,上上届的头名……这次却进了咱们九婴组,到底想干什么啊……”
影七倚坐在浴池石阶边,低声喘了口气,抬起冷淡的眼睛望着墙上挂的三十六纵横盘,一千二百九十六个格子里填着毫不相关的字。
他洗了洗手,手上还沾着自己咸腥的粘稠污物。
没有王爷亲手抚慰疼爱,很难得到极乐,他得花不少工夫方能自己纾解性/欲。
影七喘了口气,敷衍烦躁地洗了洗身子,拿起漆黑衣裳披在肩上站起来,精壮紧密的腹肌从池壁遮挡下缓缓出现,接着是筋脉微突的细长双腿,水滴淅沥滑过这具完美冷戾的身体。
他出了浴房,去守台拿了自己的腰牌,并随手拿起毛笔,在自己腰牌下压的纵横盘中默默填字。
刚刚沐浴和自/慰的间歇,顺便默记了墙上的纵横盘,这是九婴组的日常训练,洗澡时可以挑选浴池,纵横盘格数越多,字越毫无关联,越难默背,浴池的水温越舒适,最低级的浴房里是一道十二纵横盘,只有一百四十四格,但池水是夹冰块的。
出浴房时需默写得一字不差,否则这浴池就是水牢,非将人折磨到求死不能方罢休。听说影四出影宫时能默记七十二纵横盘,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至今无人能超越。影四在统领运筹和随机应变上天赋异禀,统领一职非他莫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