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之间,他好像看到章瑗了。烟雾笼罩,只有一个极模糊的背影。但他不会认错的,那身影那么熟悉,哪怕过去许多年也记得清楚。
雾气忽然更大了,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辨不清了。他急忙向前走去,想走出这片迷雾。
他走过几步,那背影就显现出来,但很快又隐在雾中。再走几步,复显复隐。他索性跑起来,想快过迷雾的速度。
那背影果然渐渐清晰了。正是章瑗,似乎正在看书。他慢下脚步,朝着那个方向走去。及至靠近时,忽然发现章瑗并不在看书,而是握着酒杯独自饮酒,伏案痛哭。
他想起来了,这是十七岁的章瑗,此时先安王妃刚刚辞世。
他走上去去,唤道:“阿瑗!”
那人回过头来,却是严清鹤。他猛然一惊,正对上那一双眼睛。
明明是哭红了的眼睛,却冷静异常,平静无波。可他总觉得,隐隐含怨。
章颉睁开眼,借着微弱的烛光看到了熟悉的屋顶。
果然是梦。他直直地看着屋顶,慢慢剥离梦境和现实。
“陛下?”他听到严清鹤迷迷糊糊的声音。
“陛下怎么了?”严清鹤强撑着睁开眼。
“无事……”他才说话,正有执灯的小太监上前来问他发生何事,是否起夜饮水。
章颉起身喝了些水,这样一折腾严清鹤也只能跟着清醒过来。等那太监下去,章颉才道:“做梦罢了……你怎的也起来了?”
“陛下似乎……说梦话了。”
章颉怔了怔,问道:“朕……说什么了?”
“没听清楚。”严清鹤道,“臣听得声响才醒来,没听清什么。”
章颉缓缓点点头,道:“没事,扰到你了,接着睡吧。”
永州堤坝的修整终于顺利完工了,工部负责的官员长舒一口气。皇帝也略清闲了些,恰好京城这几日总有些云,日头不大,正是偷闲的好时节。
皇帝问严清鹤:“这几日去猎场打猎,你也同去么?”
“打猎?”
“别用这看昏君的眼神看朕了。”章颉笑道,“只是去京郊的小猎场,说是打猎,不过略微去透透气罢了。”
“臣从前去得少,并不大会这些。”
“只是散心,并不要你去上手。”章颉说,“还是带阿禹出去看看。”
“那便听陛下的。”
第二十三章
那猎场修在京郊,并不很偏远。场地也小,只放些小鹿和兔子一类的小动物,不算是什么打猎的地方,只供皇家的贵人们游乐。
出行的那日正是个阴天,天气凉爽。严清鹤不好与皇帝共乘,皇帝便叫大皇子与他同乘一车。晨起的时候出发,到达行宫后稍事休整,下午便可活动了。
大皇子已出去玩了,皇帝原本就是带他来练胆的。严清鹤也换了劲装,但他是真的不会打猎。前几年他和那些官宦子弟交游玩耍,打马球尚可,打猎时他只有在一旁喝彩的份了。
他实在无事,便看了阵书,但别人打猎他却看书,实在无聊,索性去找皇帝。
门外的太监只通传一声,便叫他进去了,他便以为皇帝此时也无事。不料他进屋时,皇帝正在批折子。
严清鹤道:“臣惶恐,不知陛下处理政务,惊扰陛下,愿陛下恕罪。”
套话说完,又补了一句:“陛下真是勤政……”
皇帝无奈笑道:“那不然呢?这些东西留给谁?”又问:“你来做什么?衣裳都换了,怎么不去四处逛逛。”
“闲来无事,愿为陛下分忧。”
“且不用你来分忧。”章颉道,“难得出来透透气,哪怕骑马走走。专程带你出来散心,又闷在屋里算什么?”
猎场修在半山腰里,不过这山又低,坡又缓,路很好走。严清鹤被皇帝赶出来,就独自骑着马在林间漫步。天色将晚时,渐渐起风了,严清鹤也无心多留,便准备折返。
风势越发大了,归巢的鸟儿在空中鸣叫,清越的声音也被风声压得低沉。严清鹤抬头望去,远远地还望见大皇子一行人。大皇子在前头,身边跟着两个十三四岁的贵族子弟,隔着一段距离还有几个侍卫。
此时,大皇子正在追捕一只野兔。他小大人似的吩咐那两个贵族少年在原处候着,不许乱动,自己轻手轻脚地走到一棵大树后头,盯着不远处草丛里的两只长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