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纵明白他的鼓励信任之意,两人相互行礼作别。送天赦走出帐篷,靴底沾了些新落的雪,转身走回帐篷。
掀起帐帘、踏入帐内的瞬间,天纵一抬眼,恰看见篷顶的芙蓉邪魅猩红,片片花瓣尖头上正滴下血来,丛丛花蕊仿佛放肆咧开的诡异笑脸,正冷冷地对他嘲笑:“撑起大膺?就凭这个一事无成、一功未建的你?哈哈哈……”
天纵心中一凉,仿佛全身热血都冷却下来,忍不住脚底一软,跌坐在地。
此时负责押队的禁卫副统宁星河正来到此处通知天纵准备动身回程,便与守卫在外的宁星野一同走进帐篷。两人进得帐来,见天纵瘫坐在地上,两眼无神地直直地望向帐顶,不由同时大惊失色。
电光石火间,兄弟两对视一眼,几乎同时拔刀出鞘。一个立即放下帐帘,横刀挡在门口;另一个两步走到帐篷中央,警惕地上下环视谛听,直到确认并不是刺客或暗器来袭,这才缓缓将刀收起。
天纵此时方才从那梦魇一般的幻象中挣脱出来,见他二人都一脸担忧地看向自己,勉强笑道:“不必担心,本王只是连日来太过劳累,方才脚下沾雪,不小心滑了一跤,你们切勿声张。”
此处乃是大膺庄严神圣的皇陵,山顶尚有紫烟龙气徘徊;若是叫人知道自己作为姬氏子孙,竟然在此处见到妖异幻象,岂不更是要人心惶惶。
宁星野从未见过天纵如此狼狈慌乱模样,站在一边正不知所措,只见天纵低着头吩咐道:“你过来,拉我起来。”他忙将手递过去,谁知天纵虽是坐在地上,头也未抬,便极其自然地扶住了一旁的宁星河递过去的手。
宁星野一怔,不露痕迹地将手收回,重新放在刀柄上。
宁星河手臂用力,稳稳地将天纵扶起站直;掌间五指却放得轻柔,只虚虚地搭在天纵手背上,仿佛怕握紧了会将他捏疼。
天纵站起身,定下心神,便松开了他的手。宁星河手指微微一屈,似乎想要握住他挽留,却僵在半途,任由他将手抽了回去。
宁星河收回心神,禀道:“殿下劳累,还是在此处都休息片刻再行回程吧。”
天纵摆手拒绝:“无妨,风雪寒冷,路不好走,随行的多有老弱,身子并不硬实,再耽误了回程,怕有不少人要着风寒,还是尽快动身回程吧。”
宁星河应诺,将欲退出帐中时,忽又停下脚步,恳切道:“殿下,为了大膺的将来,还请务必珍重自身。”
天纵看着他,没由来地下意识说道:“你信我?”这句话虽是疑问,却是以肯定的口气说出。
宁星河深深看着他:“臣……大膺上下都相信殿下,臣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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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赐被追封谥号端睿,接下来自然而然,天纵成为大膺新的太子。册封典礼之后,天纵便从原先居住的临王府搬进宫中,住在从前端睿太子所居宫殿东边的启明殿中。
大膺历来都以皇长子作为皇位继承人,自他们幼时就悉心培养;但如今天纵已过弱冠之年,已不可能再以那套方法来培养他。于是皇帝便让他每日列席朝会旁听,另命负责教育太子的大学士们为他设课开讲。天纵每日早晨按点起身参加朝会,午后回到书房听课,晚间还要研习经略政务,直至深夜方歇。
他原本过了二十余年的散淡日子,如今一朝被推上太子之位,恰如孙悟空被带上紧箍咒,难以忍受;但想着天赐的遗言、众人的信任,还是咬牙坚持。所幸天纵本就聪慧,加上他虽然多年游离于朝局之外,却对政务朝局有着自己的观察;天资加勤勉,要成为合格的皇位继承人,亦非登天之难。
这日天纵向皇后问安之后,便争分夺秒地往书房赶。匆匆走过回廊,猛然间一抹新鲜的鹅黄映入眼帘。回眸一看,原来是廊下小圃中的一丛报春花,此时只有一枝抢先打头绽开,在一片苍翠掩映之下分外显眼。
天纵慨然四顾,偌大的皇宫仿佛仍然沉浸在失去长皇子的悲苦氛围之中,此时却有了些被这抹莽撞春色点亮的迹象。那花枝颤颤巍巍,鲜明活泼的鹅黄却冲击着他连日疲倦到近乎麻木的视野,仿佛在提醒一宫众人:仲春已至。
天纵揉揉额头两边的穴位,不禁想起了很久之前的那个初春,与宁星河相遇的情景。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开始回忆,略甜~~
第11章 赠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