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算是这样,也不得不忍着恶心强迫自己去吃一点点。
就连九天之上的神明,也知道了这敦水之中的魳鱼一族出了个不喜食人的小鱼儿,曾经特地来看过这犯了厌食症的小鱼,原是想着这小鱼儿大约不知怎的开了智,兴许可以有些用处。
小鱼儿却兴趣缺缺,不愿离去。
对鲜血的渴望刻在他的骨子里,无法剥离,即使上了九天,有些罪孽也难以洗脱。他天生就是凶兽,开了智对他来讲根本不是一件好事,因为他即便厌恶自己的出身,却也难以斩断它。
小鱼儿郁闷了很长一段时间,终于找到了一个折中的方法。他开了智,自然不能用一般的凶兽衡量,他能看透人的善恶,于是只在大恶之人行经敦水之时,才会杀之食之,剩下的时间里,他宁愿饿着。
所以他才在第一次见到猰貐的时候如此欣喜,因为他曾以为他们是一样的。
想到这里,魳伸出另一只手抱住猰貐的头摸了摸:“你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什么样。”
猰貐摇晃了一下,没有说话。
“那个时候我刚能化成人形,迫不及待想要上岸看一看,却不能待的时间太长,”魳自顾自地说,“你还不熟悉这野兽的身躯,我们哪里是凶兽和堕神啊,明明像是两个蹒跚学步的孩童……”
猰貐沉默了,回想他和魳之间的种种。大概是因为常年泡在水里的关系,魳的手冷冰冰的,碰触他的时候却总是很温柔。他那么厌弃自己,却在这个时候遇上了和他一样的魳,他原以为他们两个会一直在一起的,可是他没想到魳和他想的根本就不一样——猰貐一边痛恨自己的欲望,一边放任自己随意杀人,无论魳如何劝诫都不听从,他们几次发生了争吵,闹得不欢而散。
“你为什么不能听一听我说的呢?”那时候的魳说,“别再那么做了!”
“我们有选择吗!”猰貐说,“你告诉我,我们有选择吗!”
“你起码还曾经唱过别的滋味,”魳的表情看起来有些痛苦,“那我呢?”
这句话深深打在猰貐心上,他心里不是滋味,也在反复叩问自己。
——“那我呢?”
或许他们永远也无法理解对方。
猰貐不想和他吵架,因为那是他最好的朋友,在那次激烈的争吵之后,他曾忍了很久没去见魳,却没想到魳主动来跟他道歉了。
他想也没想,觉得魳大概也是跟他一样,想要见一见对方罢了,却未想到等着他的是一个圈套。
……
想到这里,他双眼都有些发红,魳却还是那样轻柔地摸着他的耳朵。
“别装模作样的了,”魳垂下眼帘,“你能开口说话,不是吗?我一个人在这里说了这么久,你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第173章 秘密(四)
猰貐终于仰起脖子,发出一声长啸,挣开了魳鱼的双手,气势汹汹地再度扑向了魳。魳有沈怀玉的身躯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比猰貐灵活的许多,他轻盈地闪开,绕到了猰貐的身后,嘴上却没停:“来啊!到底有多恨我,你倒是说出来啊!”
他自己当然最清楚不过自己做了什么,被至亲之人背叛的滋味,似乎不是那么难以想象。
他根本不需要剑,沈怀玉身上的佩剑反而成了摆设,对于他们这种凶兽来说,本身就不需要什么武器,只需要用最蛮横强硬的方式就对了。
他手凭空一挥,搅动漆黑的湖水,原本还算平静的水瞬间生出几道水波,原本应当柔若无物的水波在此刻却如同陵劲淬砺的利刃,像猰貐划去。
猰貐惊骇万分,慌忙躲闪,接连躲过两刃,却还是被第三刃所伤,被水波波及的地方破了一道小口,中间的浓雾向外不断溃散,宛若在水中扩散的血液。
“这都没躲开吗?”魳盯着他,目光灼灼,“你可是大不如从前了。你到底在怕写什么,你不敢面对事实,又不敢跟我说话。你又恨我,又想见我,又害怕我。”
“刚刚的那些,要是以前的你,很轻易就能躲开了,”他又幽幽道,“你到底敢不敢把话说清楚?”
猰貐被他激得更怒,再度扑了上去。魳躲闪的更快,一时间你来我往激烈至极,明明只是两个强弩之末的老弱病残,却在此时在深不见底的湖水中爆发出了一场惊人的战斗。若是有人看见,一定会觉得惊奇万分,毕竟那与刀枪剑戟之间的争斗不同,更像是一个完全不一样、更加深入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