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芷道:“秀娘,这银子是我凭本事赚来的,算不得张大人的,您何必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呢?”
“何况添那夹袍做什么?我穿这一身就可以了。”宋芷指指自己身上的纳甲、褙褡。
秀娘道:“胡闹。你一个秀才,整日穿得像贩夫走卒,成何体统!”
宋芷道:“哪里来的秀才,如今科举都废了。”
宋芷说完,心知自己说错了话,心里咯噔一下,连忙道:“秀娘饿了吧,我去给您做饭!”
秀娘一听,柳眉倒竖:“君子远庖厨!”
宋芷已经一溜烟跑进了厨房。
秀娘轻轻叹了口气,她知道宋芷将她看做了半个娘亲,是孝顺她,心中有气便也发不出来了。
两人吃过饭,秀娘盛了些饭菜端到隔壁白家,敲了敲门,道:“阿朱,开开门。”
白阿朱与秀娘关系亲厚,不多时,来打开门。秀娘一见她便吓了一跳。
白满儿才十三岁,白阿朱年岁不算大,经年生活的重担让她看起来比常人苍老,但也比不上现在的憔悴,她眼眶发红,眼里尽是血丝,哭得差点背过气去。
白阿朱看到她,点点头,便转身进了屋。
秀娘跟着她进去,轻声道:“满儿还没吃饭吧?我送点吃食与她,她年纪小,不能饿着。”
秀娘一句话果然说到了白阿朱心窝上,她心知若不是有白满儿,此时白阿朱怕已跟着白重六去了,因此故意这样说,想让白阿朱多想想女儿。
白阿朱鼻子一酸,落下泪来:“多谢你,秀娘。”
秀娘连忙递了条手帕,给她擦擦眼泪:“说这些客气话!”秀娘搀着白阿朱进到屋里,将饭菜摆到桌上,招呼白满儿:“满儿,姨给你带了吃食,饿了吧?”
白满儿已经哭不动了,眼睛也肿了,一下下地打着哭嗝,说:“我、我不饿。”
“我想爹爹……”
秀娘眼睛一热,上前把白满儿揽在怀里,给她擦了眼泪,说:“哪儿能不饿呢,你爹爹若是知道你不吃饭,又该恼你了。乖,多少吃一点儿。”
白满儿委屈地看着她,到底是穷人家的孩子,懂事,听了这话,果然挪过来坐在小板凳上,开始吃饭。
白阿朱看着她这样乖巧,心中又是一阵难过。
秀娘道:“阿朱,秀娘帮你一起把满儿养大,你别做傻事。”
“你想想,我当年带着少爷,不也过来了么?没有过不去的坎,关键在你……满儿她爹那么疼她,定然也希望她平平安安长大的。”
秀娘又问:“通知白哥兄嫂了么?”
白重六还有个哥哥,是个屠夫,原名叫白二九,后来给自己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叫仲甫。这个白仲甫自诩是个有福气的人,一直看不上自己弟弟,觉得白重六一个做场的,败坏了他们白家门楣。兄弟俩除了逢年过节,平素并不来往。
白阿朱道:“还没。”
秀娘道:“兄弟那儿还是要去说说的,毕竟丧事还得他们一手操办。你这儿若是有需要,随时开口,我让少爷替你们跑跑腿。”
白重六的丧事拖不得,因为算算日子,世祖近日便要从上都回来了,世祖回京是个大事,若是拖到那之后,白重六的尸骨怕是要腐坏了。
因此秀娘做主,让宋芷去白仲甫家跑了一趟。白仲甫得知弟弟没了,也没什么伤心的情绪,或许暗地里还要叫一句好,当即叫了几个人到白阿朱家里,把白重六的尸骨抬回去。
秀娘不忍见白重六丧事办得太寒碜,自掏腰包贴了几两银子,让白仲甫订个好些的棺材。至于廉慎赔的一百两银子,秀娘让白阿朱藏了起来,以免被白仲甫觊觎。
出殡那天,宋芷也跟着去了。白家祖坟在崇仁门外的东郊,东郊人烟稀少,丧葬队一路锣鼓喧天,白阿朱和白满儿哭得几乎晕过去,白仲甫未免人说闲话,假惺惺地哭了几声。
死者出殡之后,每七日要做一次佛事,先后七次,至四十九日止,称作累七。白仲甫不愿出这笔银子,宋芷便作了幅画送到张惠府上,换了几两银子,交给白氏母女,白仲甫这才心甘情愿地做完佛事。
可白重六尸骨未寒之际,白仲甫就把矛头指向了这孤儿寡母。白阿朱有几分颜色,白满儿更是生得漂亮可人,白仲甫有意想生米煮成熟饭,把白阿朱纳作小妾,再把白满儿卖到勾栏酒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