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跪到死,也不会求饶的。
抱着这样的念头,宋芷眼看着天色越来越暗,一开始膝盖会疼,针刺似的,到后来整条腿都疼,宋芷没敢挪身子,那双腿便由刺痛到麻木,最后彻底没了知觉,天色彻底暗下去的时候,宋芷已经几乎感觉不到两条腿了。肚子都饿过了劲儿。
青石板铺就的地面又冷又硬,像极了李含素逝世那天,浦江县官道上的地面。
那天还下了细雨,将气氛烘托得格外凄凉惨淡。
眼下没有下雨,没有风,没有雪,静极了的书房里,在天黑下来后,连一丝光亮也没有,只有清寒的冷月斜斜洒了一丝清辉进来,落在孟桓案头的字帖上,落在那摆满书的书架上。
宋芷渐渐的有些恍惚,他心想:为何当年他不与母亲一道死了呢?
南宋亡了,他的家人都在战争中死去,为何偏偏他还活着?
“宋子兰。”一个淡淡的声音忽而从身后传来。
宋芷愣了愣,末了才反应过来,这是孟桓的声音,宋芷跪着的这大半天水米未进,张了张嘴,差点发不出声音:
“小人在。”
孟桓在宋芷身前的椅子上坐下,注意到宋芷这大半天竟膝盖也没挪一下,不禁皱了皱眉,这人怎么固执成这样。
“滚起来。”孟桓说。
宋芷抬眸看了他一眼,没动。
孟桓不耐道:“怎么,还想跪?”
宋芷低低地说:“起不来。”
孟桓轻轻敲击书案的手指倏然一顿,对齐诺道:“把他扶起来。”
齐诺满心的不乐意,也只好同意,将灯放下,对宋芷一伸手,“喏!”
宋芷看了他一眼,有些犹豫,想了想,还是抓住齐诺的衣袖,勉强挪动腿,可那腿就像不是他自己的,又麻又硬,毫无力气,宋芷半个人都挂在了齐诺身上,才勉强没有再摔下去。
齐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忍住没把白眼翻出去。
孟桓淡淡看着他,心里约莫明白,宋芷是打死不可能以色事人的,于是摆了摆手:“把他送回去,注意暖暖膝盖,别废了。”
如今已经入冬,大都不比临安,冬天寒冷异常,孟桓耐寒,这时候书房里也没个暖炉,宋芷却不是他,那地上冰冰凉凉,这一天跪下来,若是不注意保暖,兴许要落下病根儿。
“这两天你休息,不必来书房了。”孟桓又说。
宋芷动了动唇,没力气说话,干脆闭了嘴,闷声被齐诺搀着走了。
宋芷两条腿几乎没有知觉,齐诺又不配合,因此走得极困难,孟桓就看着,直到两人走了出去,宋芷也不肯吱个声儿,孟桓一时气结,心说:“竟有这么固执的人。”
原以为有了昨日那一遭,绰漫便放弃了习字大业,没想到第二日,她又来了。
她来了也没用,宋芷今日休息。
绰漫没在书房见到宋芷,心下奇怪,就问孟桓,孟桓含糊地说:“他病了。”
孟桓并不想让绰漫知晓昨日的事。
绰漫大惊小怪道:“病了?我见他昨天还好好的,汉人怎么这么柔弱!”
孟桓“唔”了一声。
绰漫有心想让孟桓陪她玩,可孟桓习字那状态,简直天塌下来也不会管的,绰漫拿着笔在纸上戳,待戳坏了三支笔之后,便丢下笔。
“他病了,我去看看!”一溜烟地跑出了书房,往宋芷房里奔去。
宋芷住的偏房,绰漫是十分嫌弃的,她长这么大都没进过下人住的屋子,加上他门口也没个人传话,绰漫只好自己猛烈敲门,敲得震山响:
“宋子兰,开门!本小姐来看你来了!”
然而任她敲得手都麻了,也没个人开门,绰漫眼睛往四处一扫,看到一个瘦瘦小小的婢女,脸上有几个雀斑,于是一招手:
“你,过来。”
阿齐拉昨日便听说宋芷又惹恼了孟桓,昨天没机会,今晨一早就过来看了几遭,也没见宋芷出来,心下担心得要死,乍然看到绰漫跑过来,吓了一跳,没来得及躲,就被绰漫叫住了。
阿齐拉战战兢兢地挪到绰漫面前,生怕绰漫问她为什么在这儿,但绰漫根本没管这些,指了指宋芷的房门:“你给我进去看看,他怎么样了。”
阿齐拉低眉顺眼地答应了,去敲了敲,问:“宋先生,你醒着吗?”连问了几声,也没人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