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着疑惑,他在暮色中徐徐飞回了家。
远远看到自己屋里亮着灯,心里便咯噔响了一下。
悄悄凑近窗边往里一瞥。
只见屋里边,一切摆设一如往常。就连他早晨出门时随手搁在床头的、刚咬了两口的一块云片糕都原样未动。
水声阵阵。
他循声再往里探望,有个人正背对着窗户在浴桶里美滋滋地泡着热水澡。
虽然微有雾气缭绕,但陆一鸣还是凭着这背上的两个蚊子包一眼就认出了浴桶里的那副身子正是自己的皮囊。
圆圆的鸟眼睛快瞪出了眼眶。
……死、死驴妖??!他又占着自己的皮囊作好事了?
联想到这一个月以来的种种,陆一鸣寒意四溢幡然醒悟:难道……这并不是梦?
莫非是花莫言又用了什么歹毒的妖术把他的魂魄移到了鸟身上,好来个鸠占鹊巢……?
这种事情花莫言先前就干过一次,再来一次也不足为奇。
只是上一次运气陆一鸣好,进了另一个人的身子里。
这次看来没这么好运,连个人都不是了!
意识到自己真的变成了一只鸟,陆一鸣冷汗淋漓,浑身轻颤。
恐惧过后是心底烈烈燃起的怒火,火势如同泼了油,砰地一声一爆而起,由心口泻出,以熊熊之势向五脏六腑、四肢百骸迅速蔓延,就连一身鸟毛都微微发烫。
现在只要往他身上丢一粒火星子,他就真的能烧起来。
陆一鸣气得牙直痒痒,想咬牙,却察觉这鸟嘴咬不下去。
于是,更气了。
死驴妖,死驴妖……!
凝起并不存在的眉头,他在窗外焦急地踱来踱去。
金叵罗……
陆一鸣摇了摇头。
谁知道这牲畜和驴妖倒底是不是一伙的?
他连这个牲畜的真正来历都不知道,始终要提防着点。
耳边不经意响起金叵罗那天在村子里说过的那句话。
——你是蠢到什么地步,才会觉得我要害你?
陆一鸣歪着鸟脑袋,心底隐隐地有些动摇。
不可否认,那晚听他说完这句话,陆一鸣心中的诸多疑虑虽然并没有立即烟消云散,但却莫名的踏实了许多。
仿佛有了他这句话,陆一鸣就得到了什么可靠的承诺似的。
随即理智从脑海深处跳出来,拼命扼住了这几分动摇。
……连坦诚相待都做不到的人,不,连坦诚都做不到的妖怪,凭什么要人相信。
纠结了半宿,陆一鸣终于还是抵不住困顿,窜进了陈姐的房里。
说到底,这个宅子里,除了陈姐,没有一个是值得信赖的。
陈姐终究只是个普通的女人,他跟她说了一堆话,她却只以为是这只鸟儿在唱歌,还夸他唱得好听。
罢了,先找个安全的地方睡一觉,睡够了,兴许就变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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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一觉睡得十足饱的陆一鸣对着镜子里眼神绝望的鸟儿,心情糟透了。
现在看来,睡觉显然并不能让他变回人。
陈姐是帮不了他了,金叵罗也……不行。
看样子,只能靠自己了。
可是……
陆一鸣圆溜溜的眼珠子愈加绝望。
——自己更不是个靠谱的主啊!
至少以他目前微薄的力量,是远远不足以与花莫言抗衡的。
眼睛闪过一丝微光。
他想起了一个人。
这个人,兴许会相信他的。
……文渊。
对对对,差点忘了这个老朋友。
陆一鸣雀跃地转了个圈,展开翅膀,朝窗台掠去。
看到梳妆镜里随着自己的动作划过一道葱翠的影子,他不由得被自己玲珑精致的身影惊艳了:啧,其实这小鸟儿也挺好看的啊。
在窗台上伸伸腿,稍一发力,瞄准天空,起飞。
风拨动着他头上的几根软毛,呼呼地从翅膀两边穿过,他舒服地微微眯起眼睛。
——冷不丁头顶一软。
好像撞上了什么轻飘飘软绵绵的东西。
陆一鸣扫兴地睁开眼,正对上一张网。
网外,一张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脸带着狡黠而猖狂地笑容,瞬间拉近了距离。
“吱吱!”陆一鸣吓得语无伦次地失声叫出来。
身体被一只手轻轻的托起来,另一只手隔着网兜在他背上揉了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