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热闹。
有人不知是逃命还是忙着回家奔丧,匆匆从熙熙攘攘的街头道窜过,一连撞到了两三个人。
其中最边上的那个清瘦的男子刚掏了钱买了支糖葫芦,就被重重撞了一下,瞬间糖葫芦便被撞落到地上,男子鼻梁上的圆框眼镜也在冲击力之下飞了出去。
糖葫芦很快被过往行人踩碎在脚底,变成几块粘在地面的圆饼。
男子顾不上去骂刚刚撞到他就消失在人群中的人,眯着眼睛蹲下来找他的眼镜,只盼着眼镜可别被踩碎了。
奈何失去了眼镜,他这高度近视眼就接近半盲,蹲在地上摸了半天愣是一无所获。
周围的人个个皆行色匆匆,没有人会注意到一个在庙会里被挤撞到的倒霉鬼需要帮忙,更没有人为他驻足,甚至糖葫芦的摊主还有些不耐烦地看着他,嫌他挡了摊面影响了生意。
来往行人的腿蹭过他的背,不同人的热度挤在身体四周,他脑门上沁出了细密的汗水。
嗟叹间,一只手捏着他的眼镜出现在他蒙胧的视野中。
男子一怔,忙道了声谢,接过眼镜戴上,抬头。
一张清峻端正的脸庞映入眼帘。
看清那人的模样,男子凤目一挑,又是一怔:“哦,是你。”
那人正转身要走,听到他这一句低语,不由略为惊讶地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问道:“你认得我?”
男子从地上站起来,微微一笑:“不认得,只是见过。”
“哦。”那人没有放在心上,点点头,拍拍男子的肩,“这里人多,你可得小心些。”话毕,他小声说了句再会,转身朝前走去。
男子抿嘴笑笑,忍不住叫住他:“等等。”
那人停下,又回过头来,问道:“怎么?”
男子目光在他身上上上下下扫了一轮,摇摇头:“探长你今天怕是有血光之灾呀,劝你还是尽早回家去吧。”
那人怔了怔,笑了:“看你斯斯文文的还以为你是个教书先生,原来是个看相的。”
男子继续摇摇头,悠悠道:“我姓吴,是个手艺人。只是略通相术。”
“我生平啊,最不信这些东西。”那人不以为然地瞟了他一眼,似乎认定了他是个骗钱吃饭的江湖术士,“还有要紧事,先走了。”
男子望着他决然离去的背影,笑了一声。
这人,还真是固执得可以。
不过,比起自己常常接触的那些人来,倒直率得有些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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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渊在庙会边角上挑了个人少些的麻辣串小摊坐下,随手点了杯茶水解渴,加几个肉串,加了份面和一份豆芽,让老板配上最辣的汤,决定先靠这个填填肚子。
他已经大半天滴水未进了。
但他并不觉得饿,忙活了一天,忙出了一肚子气,气都气饱了。
中午去隔壁银雀镇一户人家采集证词,出来时他那辆用了好多年的破自行车居然被人撬走了。
一辆骑上去哪哪都响的破车,竟然还有人偷!
什么世道!偷到警|察头上来了。
胆子也太大了。
要是这小贼让他逮到,非抡得他不能自理。
没了车,文渊穿着一双底快被磨破的皮鞋,靠脚走了好久才回到金陵镇。
鞋底又薄又硬,镇子间的路坑坑洼洼,硌得脚底全是水泡,想想若是光靠走的回到县里,这脚底怕是得掉层皮,便忍着肉痛花钱叫了辆黄包车,让人送回县里。
结果他不小心睡了一觉,不到一刻钟便醒了,人竟然还在金陵镇周边晃着!
黄包车夫说不认路,扔下他就跑了。
文渊破口大骂。
这什么狗|屁世道!
恰好路过夜市,进来买杯水解解渴,还好心帮人捡了眼镜,却换来了一句血光之灾的诅咒。
想起刚刚那个人说的话,文渊还有些窝火。
——狗嘴吐不出象牙。
现在这些江湖术士,为了赚几个破财免灾钱,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不过他怎么知道自己是探长?
转念一想,自己经常到镇上来办事,有人认得也不足为奇。
话说起来,自己近来也确实是倒霉过了头。
晦气!
摊主把新近做好的麻辣烫端到他面前。
他抽了筷子夹起肉串嚼了几口,竟然吃不出任何味道来,有如嚼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