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总是爱做那些大人说做不得的事情。
陆一鸣和孟林生便拽上陈谨之,天天往后山跑,期望能挖出什么宝贝来。
果然挖出了那只木偶。
起初看起来只是一只寻常的、丑陋的木偶,却想不到竟然藏着那样的妖气。
一开始只会鹦鹉学舌,到后来甚至会反唇相讥,再后来……吃人都学会了。
陆一鸣常常告诉自己,当年自己没有做错。
如果没有那样做,那么……
但内心那股十余年未散的负罪感又是怎么回事?
他去国外求学,修习心理学,也只是想知道怎么样才能让这点负罪感能减轻一分。
显然,徒劳无功。
若是一开始就没有这只妖物便好了。
孟林生兴许还能活到现在,还能娶妻,生子。
而不是常常出现在陆一鸣的梦魇中,面目可憎。
床前那只烧过符纸的火盆仍在。
盆里的灰厚厚的一层。
陆一鸣想起那天那个道士说过的话。
便将符纸烧成的灰捞起一撮,混到茶壶里,摇匀。
良久,倒出一杯浑浊茶水。
他托着茶杯,凝视着符灰水,发呆。
“一鸣,你怎么都不说话?”
青城叽叽喳喳地问道。
“喝。”陆一鸣指了指茶杯。
茶杯里的水立马少了一层。
“怎么样?”陆一鸣笑了一下。
“不好喝。”
那个道士,果然只是个江湖术士。
跟祖父请来的那个道士一比,真是差远了。
陆一鸣将茶杯送到嘴边,也啜了一口。
无味的粉末在嘴里有种焦米糊的口感,随着他吞咽的动作滑过喉咙。
除了难喝以外,身体并无任何不适感。
他不自觉地去想,那个道士,究竟是什么人?
蛊惑他去后山挖宝的人,是那个道士。
青城吃掉孟林生后,被父亲请来作法的,是那个道士。
将青城封印入这个匣子后,边埋匣子边笑咪咪地提醒陆一鸣绝不能挖出来,还是那个道士。
时至今日,陆一鸣才惊然察觉,一切似乎冥冥之中早就有人设好了圈套。
那个道士,似乎总在不经意间,教会他,下一步该怎么做。
陆一鸣早已不记得道士的面貌,犹记得他一派淡雅,衣袂翻飞。
每次祖父和父亲见到他,都要向他行礼,敬重至极。
后背慢慢渗出冷汗。
腹中传来阵痛,仿佛在胃部,有一小团火苗在跳耀,灼痛了肠胃。
等这股痛楚愈来愈强烈,陆一鸣才发现,身体十分不对劲。
低下头,左手白皙清瘦的手指上,竟像被人用兑了水的淡墨写满了弯弯曲曲的字,浮现了一层密密麻麻的符文。
陆一鸣吓了一跳,忙用另一只手去擦,这层符文丝毫未因擦拭的动作而淡去,反而越来越清晰。
而且,这些符咒仿佛有了生命和自主意识,蝌蚪般在皮肤下游动。
陆一鸣掀开袖子,左手臂上也爬满了这种字符。
他站起身,看到书架上的镜子里,以鼻梁为界,左脸、左眼、左颈上也爬满了弯弯曲曲的墨色符文,像是被人黥满了字。
惨叫了一声,陆一鸣砸碎了那面镜子。
这些是什么鬼东西?!
陆一鸣忍着腹中灼烧着的剧痛,翻找着衣柜,翻出一件外套,抖着手从里面掏出了一本残破不堪的书。
他红着眼睛,哑着嗓子,指着左半身的仍在蠕动的符文,急急问道:“这些……这些是什么东西?”
书妖仿佛刚刚被惊醒,倦倦地道:“啊……这,这好像是被人种在身上的咒文吧。”
“什么咒文?”陆一鸣低吼道,“它们有什么用?谁种的?”
“我怎么知道……这世上的咒文成千上万,每种作用都不尽相同,甚至那些有道行的人随手一写便是一篇新的符咒,毫无定法。”
“……”陆一鸣颓然瘫坐在椅子上,看着左手上的兀自游动不休的符咒,心生一念,咬咬牙,径直从书架上抽出一把匕首,作势要削掉一层皮。
书妖连声道:“别别别,你削了也去不掉。”
陆一鸣把匕首“夺”地一声扎到桌上,问道:“那要怎么样才能除掉?”